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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谢霆锋,你如何定义男人。
他说,“有很多东西做了不说,不啰嗦,做了就做了,东西要能扛得起,能吃苦。这个词包含了很多,我还在学着做。”
复出后,他接拍的首部电影是许鞍华的《玉观音》。许鞍华回忆,当年找他演片中的毛杰(一名越境毒贩)的原因是:感觉他气质很反叛。
在云南拍戏时,许鞍华一点点修正了对他的看法,“他的反叛不是坏的,而是有自己的意见和看法,其实他很成熟了。他拍戏时非常专业,有一场戏,他要跑一段然后从两米高的地方跳下来,他只能穿拖鞋,却要毫不犹疑地跳下去。我很感动,而且他演得也很用心,我一直觉得给他的戏份少了。”
相似的意见,刘镇伟也说过。2005年,他找谢霆锋演《情癫大圣》的唐僧,在神农架上拍戏的那段时间,他发觉谢霆锋是个“非常善良的人”。“当年很多人对他的看法是做事情不负责任,但他的反叛并不伤害别人。其实大家都不了解他。”
拍摄《情癫大圣》的演员都很年轻,谢霆锋在他们中像大哥一样。刘镇伟说,“他让我联想到以前的洪金宝、成龙,非常照顾年轻演员。有一场戏很冷,阿Sa等埋位时只能穿戏服,冻得发抖,谢霆锋看到了,把身体靠过去帮她挡风,非常小的动作,但很贴心。梁洛施那时演戏经验少,他主动帮她调适情绪,不是教她,而是把自己以前的经验如实相告。这是很难得的。”
在电影圈,谢霆锋的敬业有口皆碑。《十月围城》导演陈德森说,“我这部戏他给了我100分的表演,在现场他的配合非常好,就算不是他的镜头,他也站在旁边给意见。他明白,他好没有用,所有人都好才行。有些演员做好了自己的部分不管别人,但谢霆锋不是这样,演少爷的王柏杰和谢霆锋演对手戏时,有点害怕,谢霆锋知道了,帮他一点点理情绪,帮他放轻松再来,所以王柏杰也非常喜欢他。”
在现场,他容易人戏不分,“拍戏前,他要和我先聊角色,聊到完全理解。刚开机时,他抓车夫感觉抓得不准,整个人闷闷不乐,陈可辛和我天天对他碎碎念。为了抓角色,他的耳朵戴了破的刀疤套,戴3天不拿下来。终于有一天,他想通了,整个人进去了。在现场我们就叫他戏名阿四,再也不叫他谢霆锋了。为了拍戏,他可以48小时不睡。”
这种敬业的态度并非一蹴而就,林超贤和他合作过4部电影,2002年出车祸时,电影《恋爱行星》正要上映,票房极差。他们自此四五年没有联系,直到再次合作电影《证人》,其后一发不可收拾。《线人》让谢霆锋拿到金像奖最佳男主角,刚刚合作的电影《逆战》则在国内票房破亿,证明了谢霆锋的票房号召力。
拍《恋爱行星》时,谢霆锋只有21岁,在片场像个小孩儿,一直和卢巧音、陈奕迅打打闹闹,林超贤说,“他当时还没有明白拍电影是怎么一回事。”
拍《证人》时,谢霆锋已经专注于电影事业。有一场哭戏,他问林超贤,可不可以不哭,这样太煽情。林超贤说,“你太冷静了。从技巧上你可以这么想,但从剧情和角色转换上,情绪需要这样的表达。”编剧、导演和他聊了很久,说服他相信这是自然而然的转换。 《证人》冲开了谢霆锋心理的一道长堤。到了《逆战》,又有哭戏,这次他涕泪横流,在大银幕上看,触目惊心。“那天的谢霆锋,我敢说,是一个不一样的谢霆锋。他已经可以把内心情绪收放自如。”林超贤说。
谢霆锋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去片场玩,不小心摔倒在一片沙地上,整个膝盖血淋淋的。 “不许哭!起来,你是男人嘛!”谢贤这样呵斥道。
小霆锋真的没哭,默默地站了起来。
从那天起,他大概就明白了做一个男人,需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
除了已经变形的手指,他身上还有很多部分让人印象深刻。因为坚持所有打戏都亲自上阵,他的肢体动作只要略微夸张,某个部分的关节就会“咔咔”地响起来。他的一条胳臂诡异地扭曲着,已经无法伸直——肘关节出了问题。“全身没有什么地方是完好的。”他说。而他的脸色像是被夹进书里的蝴蝶标本,阴灰而黯淡,眼眶下有一层重重的阴影——采访前晚,他只睡了3个小时。据他说,这是常态。
做明星这么多年,他说自己失去的最重要一件东西是:健康。
除了刚出道的那段时间,霍汶希曾经硬抓着他,往他脸上涂脂抹粉过几次以外,他几乎从不化妆。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也不怎么洗头,霍汶希问他,究竟要怎样才肯洗头。他的答案是,等到痒得实在受不了,要伸手去抓,妨碍他做其他事时。
如今他已经改掉了这个不体面的习惯,连同他的叛逆、疯狂、无所顾忌。但他说,“我还是不断告诉自己,我还很青春。虽然我现在体力一年不如一年,胆量也一年不如一年。但是,我还有一团火在里面。”他指指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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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几年,四处走穴登台为他带来了不少收入。他出了一些质素不高的专辑,没有一首歌能红,他也很少再写歌,到哪里都唱那3首歌,《谢谢你的爱1999》、《因为爱所以爱》和《黄种人》。他的歌迷笑称:老三样。
这与他在影坛的风光截然相反。他顶着歌星的名号,不尴不尬。时光像一条U形管道,他一路冲下来,最终摸到另一端的顶点。
“你何时开始意识到,自己要做一个明星了?”
“十五六岁时,我希望帮家里挣点钱。我也很喜欢音乐,我不是要做明星,是要做一个音乐人。”
香港著名音乐人伍乐城是他早期的音乐监制,谢霆锋第一首香港十大中文金曲《非走不可》就是他的作品。提起那时谢霆锋对音乐的态度,他说,“他不是努力,而是非常努力。他不当这是工作,而把这当作生活的一部分。他开始尝试作曲时,并不很懂。那时就算录别的歌,他都随身带着吉他,一休息就来问我,这段旋律好不好听?怎么搞能好点?他要做一件事,就用尽一切资源,方法、朋友、机会、时间,一定要做到最好。”
为了做一个抱吉他而不是跳舞的歌手,谢霆锋曾与英皇公司大吵一架,老板***让他退出娱乐圈,他就当真买了张机票返回加拿大。
“几个月后他想想不行,又打电话给老板,回来了,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霍汶希回忆道。谢霆锋则说,在加拿大看到奶奶、妹妹,想想自己任性退出会给家里带来的经济负担,咬咬牙,又回了香港。
最终双方各退一步,公司给他以音乐上的自由度,而他则与公司延长了一份条件更苛刻的合约。
他的付出得到回报,《活着VIVA》、《玉蝴蝶》、《Me》,一连几张专辑都得到了业界认可,也获得了不俗的销售成绩。为了专辑《玉蝴蝶》,他与香港著名音乐人王双骏一起,辗转7国,花费160万港币,最终制作出一张当年香港唱片业公认的最佳专辑。
“当年他做的音乐类型、选歌、编曲,公司都不会干涉,他自己和填词人沟通,大多数歌都是自己作曲。他的歌通常是两种,一种好有冲劲、好热情,另一些非常浪漫、温柔,就像他自己一样。”《玉蝴蝶》这首歌就源自于他去花店,发现了一种名为“玉蝴蝶”的植物,罕有而美丽,他找到林夕,据此写了首歌。“一个男人会从一种花中收获一种情绪,可见这个人非常细腻,非常浪漫。”
那时他们在北京与爱乐乐团合作录音,谢霆锋第一次发现自己写的歌在现场被几十人一起演奏,兴奋得不行,像小朋友一样到处照相,非常开心。后来又去日本混音,没日没夜地工作。
在音乐上,谢霆锋曾经非常执着。但2002年之后,因为“顶包案”,他的唱片销量不如过往,加之传统唱片市场被互联网冲击而萎缩,他不再拥有自由度。而他对香港功夫电影产生的热忱,也冲淡了他对音乐的爱意。
并非没有遗憾。在他一年发3张专辑时,他租下的那间录音室曾令他骄傲。最终,他放弃了那间录音室。
“你喜欢自己吗?”
他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是从后仰的坐姿突然迅猛地往前一扑,斩钉截铁地说,“我去年,2011年9月中,才把最后一毛钱还给杨老板。我今年31岁了,过去的30年,我一直欠别人的钱。这一点,有没有解决你很多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