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学家周汝昌在京逝世 一生痴心红楼

2012/6/1 16:05:52 作者:nvwu 来源:女物娱乐网
受周汝昌指点走上红学道路的刘心武回忆起交往中点点滴滴,痛惜道:昔日相约看海棠,如今对影成孤人。胡适看到文章后,当即写信给周汝昌,两人自此展开了关于《红楼梦》的切磋讨论,也成了红学研究史上的一段佳话。

  晚报记者 谢正宜 报道

  他是红学界中最引人注目的人物。

  他被胡适赞为自己最有成就的徒弟。

  他既得到肯定、赞誉,身上罩着光环,也赋诗自嘲“遍体鳞伤”。

  他一生为“红楼”痴狂,甚至看到有饭店滥用“潇湘馆”招牌,便要进内理论一番。

  他写下“百读红楼百动心,哪知春夜尚寒侵。每从细笔惊新悟,重向高山愧旧琴。只有英雄能大勇,恨无才子效微忱。寻常言语终何济,不把真书换万金。 ”一介痴儒之情,溢于言表。

  昨天凌晨1点59分,我国红学界泰斗、古典文学专家、诗人、书法家周汝昌先生在家中去世,享年95岁。周汝昌的女儿周伦玲表示,将会按照父亲遗愿,不开追悼会也不设灵堂,让他安安静静地走。同时她也透露,父亲离世前,正口述一本新著,奈何生命火烛骤熄,终未成书。

  【后辈追忆】

  周汝昌的学生,中国著名红学家邓遂夫对恩师敬仰有加,他认为周汝昌是中国红学界唯一一个把自己的一生都贡献给红学的专业红学大师,而他于1953年出版的《红楼梦新证》更是红学研究从新红学跨入当代红学的标志。邓遂夫慨叹:“周汝昌先生的去世不仅是红学界的巨大损失,也使整个中国文化研究失去了一块重镇。 ”

  在作家出版社编辑部主任王宝生的眼中,周汝昌是一位谦恭的学者、慈祥的老人。周老非凡的记忆力给王宝生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即使在他身体状况已经非常不佳的情况下,谈起红楼依然滔滔不绝,几乎不会出什么差错。王宝生认为,周汝昌对于史料挖掘之深,研究时间之长,将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受周汝昌指点走上红学道路的刘心武回忆起交往中点点滴滴,痛惜道:昔日相约看海棠,如今对影成孤人。周老当年主动赠与他的四个字“能察善悟”,让他对研究红楼梦有了信心:“1992年,当时我是一名《团结报》的记者,在里面写一个很小的专栏叫‘红楼边角’,发表我自己对《红楼梦》的一点感悟。没想到周老看见我的文章,主动给我写信,鼓励我研究下去,还送给我这四个字。这也看得出周老从很早就开始关注后辈了。 ”虽年事已高,但周老与红学后辈刘心武的书信交流从未间断,“这些信每张纸上的字都有一个拳头这么大,有时候后一个字还会‘压’到前一个字,看得出这是周老视力不好还在坚持,这真的让我无比感动。 ”

  无一藏书是村娃

  虚耗光阴十一载

  生于1918年的周汝昌原籍天津,降生后先后经历了军阀混战,外寇入侵。从9岁(虚岁)进入小学直到大学毕业,失学、停课、逃难、沦陷等经历在他的生活中轮番上演,这中间由于历史环境所迫而被虚耗的光阴竟达11年之多。

  虽然生于乱世,又是家中无一藏书的村娃,周汝昌却拥有强烈的求知欲和过目不忘的本领,这也许正是他与生俱来的特质。他从小就对文学艺术喜爱有加,凡能读到的只言片语他都如获至宝般反复推敲,对得到的任何一本书更是精心研读,不仅要写读后感,还会把书中的错字都一一挑出来。求学期间,周汝昌又表现出了外语上的天赋,原版书在他读来毫无障碍,他的英语水平甚至与英语老师不相上下。而他的大学之路却波折连连,几次因战事中断。最终,他在燕京大学西语系完成了学业。毕业时,他的论文英译中国古代文学理论著作《文赋》,令中外教授都非常震惊。此后,周汝昌又把《二十四诗品》译成英文传到欧洲,同时把英国著名诗人雪莱的《西风颂》以《离骚》的文体翻译成中文带给国人。

  缘因适之启研红

  书信论道借孤本

  周汝昌尚未踏入红学界之前,已经在诗词、书法、戏曲、翻译等领域颇有建树了,而促使他走上“研红”道路的人是胡适,让他找到一生追求的契机正是一封自天津寄往燕京大学的信函。

  寄信的人是一直在进行 《红楼梦》版本研究的四兄周祜昌,他说在亚东版《红楼梦》卷首有胡适的一篇考证文章,其中有敦诚与敦敏皆系曹雪芹生前挚友的新论说,希望周汝昌能查证。周汝昌遍查了燕大图书馆,终于在敦敏诗集中发现了《咏芹诗》。周汝昌在兴奋之余,把这一发现撰写成文,发表在《天津民国日报》的副刊上。胡适看到文章后,当即写信给周汝昌,两人自此展开了关于《红楼梦》的切磋讨论,也成了红学研究史上的一段佳话。

  1948年,正埋头撰写《红楼梦新证》的周汝昌特意跑到北京王府井的胡适家中拜访。而胡适也拿出了珍藏多年的孤本《甲戌本石头记》,借给这位志同道合的客人翻阅。胡适后又让任教于燕京大学的孙楷第将珍藏的《四松堂集》乾隆抄本和有正书局石印大字本《戚蓼生序本石头记》一并拿给周汝昌研究。与胡适的交流让周汝昌就此投入了对红学的研究。 1953年9月,正任教于四川大学外文系的周汝昌由棠棣出版社出版了第一本个人专著《红楼梦新证》。这部洋洋洒洒40万言的红学著作将 《红楼梦》实证研究体系化、专门化,被誉为“红学史上一部划时代的著作”,也奠定了周汝昌在现代红学史上的地位。在随后的六十多年里,周汝昌一路研红,出版涉及红学研究各个层面的专著六十多部。

  玉枕醒脑冲新著

  痴顽老儒捍潇湘

  自1974年离开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辑之位,调任到中国艺术研究院当研究员后,周汝昌纷繁的学术研究中又增加了一项新工作:应中外大学和研究机构之邀讲说《红楼梦》。即使是在步入90高龄之后,他依然乐于为人们做讲座,他曾说:“只要有3个人愿意听我讲,我都会像数百上千人听讲一样去认真对待,无分长幼贵贱。 ”周汝昌也曾先后在威斯康辛、普林斯顿、纽约市立和哥伦比亚4所美国大学及亚美文化协会讲解《红楼梦》,他的讲演十分精彩,让外国学者都沉醉其中,甚至不断要求他延长演讲时间。

  2008年,年过九旬的周汝昌又被请上了央视热播的《百家讲坛》节目。他以独特的眼光指陈 《三国演义》与《水浒传》的不近人情之处;理出《西游记》与《红楼梦》有多处相通之处:“两部书都在求真,都在写诚”。

  周汝昌一生痴迷红学,在晚年开始了又一轮的冲刺。周汝昌有一块玉石的枕头,不管是冬天还是夏天都枕着它,又硬又凉的玉枕,周汝昌却贪其能提神清脑,从不捐弃。近几年,周汝昌眼睛几乎失明,双耳也几近失聪,他却依旧每天坚持写作,趴在一张旧的简易折叠方桌上,靠0.1的视力把自己的思考写在女儿裁好的小纸片上,经常是一个字叠着一个字,只有他女儿能勉强辨认,总算有好几部著作付梓出版。仅2009年后,周汝昌就出版了 《谁知脂砚是湘云》、《红楼真影》、《周汝昌校订评点石头记》繁体本、《周汝昌校订评点石头记》简体本和《诗词赏会新编》5部专著,其中4卷本的《周汝昌校订评点石头记》将正文(八十回)、脂评与周批三大部分连成一体,构成一部石头记三新版本,供读者读赏玩索。

  有时候,周汝昌对红学的执着也会让人有些哭笑不得:有一次他在成都一条街上散步,在街边看到一家馆子,馆子的匾额却赫然写着:潇湘馆。这样一个小破饭馆竟然敢用黛玉居所来命名,他大怒之下冲进饭馆,勒令老板立刻把匾额摘下来,否则就要砸烂招牌。

  【除了红学】

  周汝昌的一生中除了红学,在中国文化的其他领域造诣也颇深。

  “我这一生是个大杂烩。我一生要做的有两个大主题,一是把陆机的《文赋》翻译成英文,这个完成了。但第二个却半途而废了,那就是把中华文学论艺术论的经典之作 《文心雕龙》50篇,逐字逐句地重新考证梳理。现在社会上看到的是范文澜先生的注本,从‘表’到‘注’都过于简单。可惜这项大主题,被许许多多的杂事给冲了,50篇中我搞成了一半,可连同列的‘大表’,除其中一篇幸存发表外,其余手稿都找不见了。唉,半途而废呀! ”周汝昌的这番遗憾之表如今是再也无法圆满了,但他此前完成的另一重要主题《兰亭序》的研究,总还是让他有一丝慰藉。

  周汝昌用于研究《兰亭序》和书法的功夫其实一点也不比红学少。他写于上世纪70年代的书法理论《书法艺术答问》一书曾非常畅销,他从用笔讲起,再到“八法”“三分”的结构,对于一些书史书家得失的见解几乎闻所未闻,而对书圣右军碑帖真伪优劣的评判更是如数家珍。除了书法理论的研究外,周汝昌本人的书法造诣也相当高。他的书法自成一体,“横逸飞动、笔笔不苟、使转敷畅、作草如真”,二王功底颇深。

  周汝昌喜欢作诗,他经常用诗词给文章结尾,也常常赠诗予人。曾经他将曹雪芹写了一半的七律填完,开玩笑告诉别人这是曹雪芹的完整作品,没想却被当真了,慌得他连忙“辟谣”,其诗词创作的功力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