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艾嘉(资料图)
●谁都不会否认,在过去数十年的华人演艺圈里,很少看到像张艾嘉这样一个全方位的电影人。在这次“南都大牌档”中,焦雄屏与张艾嘉进行了一番长谈。在焦雄屏看来,张艾嘉是“千面女郎”:又编又导又演,还做慈善事业,兼作妻子、母亲,树立了当代电影圈一个非常独特的知性女性的形象。那么,她自己最喜欢哪一个角色?
●你真的认识张艾嘉吗?在这次长谈中,张艾嘉回首从艺四十余年历程,往事再现,可以让人重新认识这位传奇人物。“我的确有过机会,当机会来的时候,我跳上了那个车子。”她说。
●去年台湾电影金马奖走过50周年,今年,新一届金马奖执委会主席将由张艾嘉接任。面对曾担任过金马执委会主席的焦雄屏,张艾嘉也谈及自己新的想法。看两代金马主席交流,碰撞出哪些火花。
少女初出道,“布景板”年代
———“让我休息一年,出去打工”
焦雄屏:作为太久的朋友,一路看你走来,经营自己的形象——— 当然我知道你没有花很多心思策划——— 你当年会预想到,变成一个千面女郎吗?
张艾嘉:从小我就是一个蛮爱玩儿的女孩子,好奇心很重,什么事都胆子很大。我想这可能是促成我一直不停往下的动力。
焦雄屏:当年第一次看到你在电视上,穿着短裤球鞋,唱着英文歌曲,有一种不知天高地厚的美散发出来,就很期待你做什么事,我记得看到一张剧照叫《小英雄大闹唐人街》(1974)。
张艾嘉:是我的第一部电影,真的是懵懵懂懂的状况栽进去了。
焦雄屏:当时华语片比较没有什么创作力可言,我好像看到一篇报道说,你说那时候的女明星都很像布景板。
张艾嘉:那时好奇心大嘛,到底演戏怎么回事,完全不懂。我到现在还很清楚地记得我第一天走进那个拍戏的现场时的情景。
焦雄屏:你很小在国外长大的。
张艾嘉:对。我父亲是空军,在我一岁时就过世了,我从小跟祖父母长大。到了11岁左右,很渴望跟母亲在一起。那段时间也经过一段很苦很大的转变。母亲那时已经改嫁,跟着母亲和她的先生,又到了美国纽约,在纽约住了三年以后,我妈妈发觉我,那时已经15岁了,叛逆得不得了,她非常担心。(焦雄屏:所以你是被管束着送回台湾的。)你想那时正好就是“flow erpow er”的时候。
焦雄屏:开玩笑,嬉皮运动的时候。
张艾嘉:那时真是每天光着脚在马路上走。(焦雄屏:带着花吗?)带着花环啊。到中央公园去唱歌啊。我妈妈常说你再不听话,就送你回台湾了,她永远拿这个话来恐吓我。
焦雄屏:从那么奔放的一个年代、那么有青春气息的纽约环境,回到台湾会不会很不适应?
张艾嘉:其实刚回去的时候,我觉得有一点点小小的所谓。你会觉得自己好像跟他们不一样,可是大家会突然间把焦点往你身上去转。我想也是因为这样子,慢慢让自己觉得,说不定我可以去唱歌,很多事情是可以做的。
焦雄屏:不是循规蹈矩读书,像我们那种呆子。
张艾嘉:念完高中后就很清楚地对我妈妈讲,我不是一个念书的料,我喜欢表演,喜欢这方面的工作,你不如这样——— 让我休息一年,因为我不想浪费你的钱,你让我出去打工。
焦雄屏:你当时真的就是布景板吗?
张艾嘉:尤其是到美国去拍片,我就跟嘉禾公司讲,我想去上表演课。上了两天课,老师就跟我讲我可以不要去了。因为我已经有了两部戏的经验,他说你就不要再上这类的工作坊了。(焦雄屏:自然毕业。)的确是从那里开始,你会觉得自己很不够。而且,在拍戏的现场你也知道,如果你不会打的话。
焦雄屏:在那个武打流行的年代。
张艾嘉:你就是一个布景板。所以,那时感觉到自己很想尝试一些不同的东西。
大导们的影响:胡金铨、李翰祥……
———“在他们身上学到的,并非电影的技术,是他们做电影的一种精神”
焦雄屏:其实你还是跟非常多好的导演合作过,李翰祥《金玉良缘红楼梦》(1977)、胡金铨《山中传奇》(1979),还有跟李行《碧云天》(1976),还有宋存寿后来合作过。
张艾嘉:宋导演在《十一个女人》(1981)时。
焦雄屏:还有丁善玺。其实都是台湾,还有香港当年最好的导演。在那段时间,你在他们身上学到东西了吗?
张艾嘉:我相信在他们身上学到的东西,并非电影的技术,是他们做电影的一种精神。当然,你觉得一定会继续发扬光大某些好的地方;有一些,这个我将来绝对不会这样做。
焦雄屏:举一下例子,这个好好玩。
张艾嘉:比如说白景瑞导演,很喜欢教人演戏。可是从《门里门外》以后,我就这样说,我将来绝对不要教演员怎么去表演,尤其是你不要演给他们看。早期的导演都很喜欢先演一遍给演员看,然后有一天,看到一个镜头就发现,恬妞怎么这个镜头的样子这么像白景瑞?真的,演员反而就没有自己的生命。
焦雄屏:有些导演还有求真求善的精神,胡金铨(这方面)是最多吗?听说导演要放烟……
张艾嘉:我们都要做啊。(焦雄屏:你也拿扇子扇烟过?)全部做过。那时拍《山中传奇》,在小溪边的山上,大家都像一群疯子,所有工作人员跟演员都拿着桶子,戳几个洞。(焦雄屏:干冰?)不是干冰,是烧(烟)。
焦雄屏:这种山烟袅袅,在银幕上真是够美的。后来我看到陈凯歌跟顾长卫在布整个摄影棚的局面时,常常放烟,烟一出来,层次感是漂亮。李导演的布景美术等等,对你来讲有获利吗?
张艾嘉:他们两个美术都非常厉害,方式却不太一样,李导演非常讲究真实性,用的所有道具,或者头饰、衣服,都非常考究。可胡导演没有那么大资金,去用这么多真的(古董),几乎到夜市去买,自己再创造。唯一会花钱的东西,常常就是我们腰带那块,多数是从日本(购买)。你看胡导演的衣服几乎都是素面的,只有这一块东西华丽。
焦雄屏:这对你现在的创作也有影响?
张艾嘉:我并不拍古装片,他这种———不管古装也好、武侠也好,知识太高了,我们现在没有一个人追得上。
焦雄屏:(更多的是)精神的影响。
张艾嘉:我觉得这个是比较重要的。
台湾新电影,重新认识她的贡献
———“那是一个最团结的时代”
焦雄屏:很少人提到,张艾嘉对台湾新电影的贡献。很多人都把台湾新电影的起点算在《光阴的故事》跟中影公司,但我认为很大的起点是在你制作的电视剧《十一个女人》,第一次给这些导演(机会),包括杨德昌、柯一正等等。
张艾嘉:那时很多副导演,还有从国外学电影回来的人。
焦雄屏:第一次有机会导一个完整的、类电影的电视剧,然后让大家看到他们的才华。你在那时扮演这么重要的一个推动的角色,这是我看到你在这个社会上非常有趣的地方:很会用你明星的光环,很好的人脉,把这些加在一起,来推动一件事情的完成。当然很困难,听说你也赔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