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姜文 站着并且把钱挣了(附图)

2010/12/10 18:05:26 作者:nvwu 来源:女物娱乐网
“不要装乖,不要吹牛逼,”是姜文的艺术自律;“一代人来一代去,残留几台剧”,则是他的艺术理想。”  电影里黄四郎对张牧之(张麻子)的一句评价,颇似在说姜文:“霸气外露。

  首先摆出高姿态的要数《赵氏孤儿》的导演陈凯歌,原本与《让子弹飞》和《非常勿扰2》同在12月中旬上映,但为了避免正面冲突,陈凯歌把《赵氏孤儿》的上映日期提前到了12月4日,“我进入这个行业比小刚导演和姜文导演都稍微早一点,作为先开始电影事业的人,我理应退让。”陈凯歌说。

  “影帝”,以及“龙套帝”

  十多年前,姜文和葛优在《秦颂》中有过一次合作,私交甚厚。编剧述平说,早在《子弹》构思之初,姜文心目中的“老汤”人选已属意葛优,很多情节甚至有提前量身定做的预设。

  剧本送到葛优手里之后,姜文用手机短信送去了一个问号,未着一字。很快,他收到了葛优的回复,也很短,只有一个字:妥。

  说服周润发的过程要更为复杂一些,要让发哥来演一场三大影帝对决的群戏,心理铺垫工作很重要。喜欢书法的姜文专门给发哥写了一封信,开头就是古来劝降书的经典《与陈伯之书》:“暮春三月,江南草长,杂花生树,群莺乱飞……”

  召自家弟弟出马用的是另一种兄长态度,亲近而不容商量。——姜文姜武以往仅有的一次合作,还得追溯到10年前的《鬼子来了》。

  也是短信,姜文发给姜武,就俩字:“嘛呢”; 姜武回的更短:“家”。 姜文又问:“还有胡子吗?”姜武回:“有”。

  “那时我刚拍完一部戏,里面的角色要求我得有大胡子,可收到短信的当天晚上我刚把胡子刮完,但我感觉他肯定是要我留胡子,我一边摸着我这光下巴,一边回他说,‘有’。从那之后我就开始留胡子,幸亏他是隔了好长时间才找的我,见面之后让他看我胡子拉碴的,这才给瞒过去。”姜武说。

  姜武扮演的“武举人”,戏不多,但关键。戏份“直逼男四号”,姜武笑着说。“现场我们总是为戏的事情切磋,不过我切磋不过他,我总是被他切磋了,把我的戏删了不少。”而且,零片酬,出演到现在,没人跟他提过报酬的事情:“没办法,他是我哥,我哪好意思和我哥谈钱。”

  姜文还擅长起用片场里的非专业演员,很多“龙套帝”在他片子里出现。电影里半**上阵被强暴的大胸民女,是为艺术“献身”的某制片助理;从床底下钻出来的葛优8岁的傻儿子,是电影的制片和出品人马珂。姜文是这么说服马珂的,“中国电影史或者是外国电影史上,永远不会有一个制片人,会舍弃自己的形象,只为了博观众一笑。你这是最伟大的成全。”

  危笑大概是这部电影演职人员字幕中出现最多的名字,除了编剧、第二副导演,从未有过演员经验的他还出演了土匪老七。一大早就起来化妆,脸上挂着用棉花和血浆炮制出来的伤口,穿着土匪的戏服,然后还得在现场调度当天工作。

  编剧郭俊立在戏里演了一个气喘吁吁的胖子,攻城胜利后,老百姓忙着瓜分土豪财产,他对张麻子说,“县长,这两把凳子归我了。”另一场戏里,他演一个打麻将的地方乡绅,他未来的媳妇演丫鬟,站在他身后给他捶背。《子弹》刚一杀青,郭俊立就结婚了,在大量剪掉的冗余镜头中,姜文特意留着这个镜头没剪,“这就是老姜性情的地方,他对我说,留着,将来好对儿子说,就是这部电影,你爸跟你妈结婚了,然后有了你。”

  烘烤型的导演

  1986年,姜文在《芙蓉镇》里扮演老右派“秦癫子”,导演谢晋鼓励大家完善剧本,姜文就跟刘晓庆等一起排戏,排好了给谢晋看,谢晋经常会鼓掌说:“不错不错,比我原来那个弄得好。”后来姜文自己做了导演,总是先给演员鼓掌,然后再说问题。这与他一贯给人留下的霸王印象颇有距离。

  “导演就是干这个 ,启发、忽悠、拍马屁、鼓励,以至于让他们忘乎所以,哎,我的戏就逮住了。演员不放松是演不好的,所以我这戏里边,演员发挥这么好,都是我给吹捧的。”姜文自己说。

  他虽然广泛地听取各方意见,但是,一旦他自己的意见形成,他人就很难再改变他。跟他相识多年的吴凌试图举出一个说服姜文改变主意的例子,她认真地想了很久,最后放弃了,“没有,我想不出来。”

  电影里黄四郎对张牧之(张麻子)的一句评价,颇似在说姜文:“霸气外露。”

  “姜文是一个控制型和燃烧型的导演。他在不停地烘烤周围的人。”危笑说,“但他确实把我们都点着了。”

  “姜文有一种特殊的把现场所有人员调动起来的能力,主要是靠他的凝聚力和个人魅力。从拍《鬼子》那会,其实特别苦。在潘家口深水库,周围什么娱乐都没有,天天拍夜戏。光大屠杀就拍了好长时间,那个冬天特别冷。我们当时拍地窖戏,真是在地下,天天在地下,整宿冻的。晚上就是挤在炕上轮流眯一会儿,然后接着拍。”吴凌到现在都在怀念那一代电影人单纯的、心无旁骛的创作状态。

  “其实电影好多可以取巧的,就是可以不那么真的,但他全要真的。比如说打耳光,其实都是假借的,那种一闪,声音也可以用打在手上代替,但他是真打。你听那个同期声,全是真声。演员脸上一条一条的,全打红了。”吴凌说,如果电影不是有最后的上映期限,也许姜文会永远改下去,他会一帧一帧地剪,每个1/8秒的镜头都不肯含糊,虽然观众其实根本看不出任何区别。这种顶真的创作方式,注定了他不可能是一位特别高产的导演。

  挣钱的两种方式

  《让子弹飞》有普通话和四川话两种版本,因为姜文是贵州人,而葛优的母亲是重庆人,他们俩开口说四川话的障碍较小,而让发哥说四川话似乎有点不太现实,但发哥的“御用”配音演员恰好是成都人宣晓鸣。

  毫无疑问,在四川地区将放映四川话版本,而在其他地区,也许俏皮泼辣的川音也会有市场,《疯狂的石头》以四川方言征服全国影院就是一例。也许,会有人为了看全《子弹》的两种版本,两次掏钱买票进入电影院。

  在电影里,有一段台词耐人寻味。假师爷老汤教张麻子生财之道,但姜文饰演的张麻子拒绝下跪。

  姜文掏出手枪,“凭这个能不能挣钱?”

  葛优:“能,山里。”

  姜文又掏出县长的惊堂木,“凭这个能不能挣钱?”

  葛优:“能,跪着。”

  姜文啪地把手枪和惊堂木拍在一起,“这个,加上这个,能不能站着把钱挣了?!”

  “站着把钱挣了。”成了姜文的另一个隐喻。把枪擦亮,把活做漂亮,并且不向流俗敷衍的电影潮流妥协。过去我们以为摆在电影导演面前的有两条路可走,一是拍票房至上的商业片,但是板砖横飞;一是拍高深小众的艺术片,但是应者寥寥。但张麻子指出,这两条路其实可以并作一条,在商业环境下,一个好导演也可以端端正正地站着,并把电影市场的钱给挣了。

  这是最坏的时代,也是最好的时代

  “姜文的电影相当生猛,不光布满了男人味,而且布满了动物性,我很喜欢。当年我在美国看他的《阳光灿烂的日子》就感觉不得了,这么多国产电影,只有他拍出了那个非凡年代的质感。”陈丹青说。

  因为要说的东西太多,说的方式又多双关隐晦,所以姜文的作品常常被人“过度解读”。比如《鬼子来了》里,“四表姐夫”向马大三表达对“一刀刘”的崇敬,高举巴掌喊出“第五代啊!”

  而这一次《子弹》里又埋了类似的包袱,六子出于青涩的血气之勇,剖腹自杀,坟墓上一个大号木雕,一个巴掌做出“六”的姿势,让人浮想联翩:莫非“第六代”也已经被埋掉了?

  老朋友王朔在《太阳照常升起》之前就把姜文称为“拳王”:“姜文应该是最后一个大师了,拳王……姜文气壮如牛,艺术野心更大,只怕没有他的舞台了。”

  跟悲观主义者王朔不同,姜文觉得,现在依然是电影的好时代。

  拍《阳光灿烂的日子》的时候,演员姜文连拍电影需要多少钱都没概念。别人问他,要多少,他说,怎么着也得200万美金吧。可是没钱,没钱就没电影。

  没人看过他拍的片子,投资谈何容易。王朔把法国制片人让·路易介绍来,一个姜文从来没见过的,只听说拍过《铁皮鼓》的叫施隆多夫的德国导演,看了40分钟样片之后说:哎,这小子,我一定帮他把片子做完,这是个好片子。

  起码,现在的姜文,已不需要如此辗转反侧,他有足够的能力将资源聚拢:好的投资、好的档期、好的演员和编剧,好的摄影与音乐……对于导演,剩下的,无非是认认真真,向那些对你仍有期待的观众,讲好你的故事。中国电影导演在当下的整体使命,不过是,不要让那些澎湃涌入这个行业的热钱,长时间火旺旺地烧着一口空锅。常常被方便面电影糊弄的中国观众虽然宽容,但并不弱智,容许你辈狂歌,可是,“不要装乖,不要吹牛逼”。

  虽然金钱至上,虽然青黄不接,虽然外燥内虚,但在电影产业化的大背景下,也许,一些新的规则,新的游戏法,新的电影人和观影人,都在慢慢摸索成长。下得山来,提刀四顾,江湖犹在,宝刀未老。姜文所谓的电影好时代,这就是了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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