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1953年参加工作到1996年退休,我在上科厂整整工作了43年。回顾这段人生,从一个普通的动画描绘员到一级摄影师,我觉得我很幸运。
1958年,当时中央上海摄影站就到我们厂单独成立了新闻片组,钱厚祥是原上海站站长,做组长。一共是6个摄影,四五个编辑,因为人少,新闻从采访到主题确定、前期制作都是一个人,这个阶段对我锻炼很大,打下了独立工作的基础。从新闻片组出来以后,我养成了一个习惯,拍的时候就在想以后要怎样编,自然而然会把编的想法融入摄影中去。在上科厂和东视(编者注:东方电视台)合并之后,老科影的摄影师在电视台被当做工具——“傻瓜机”。我就跟东视讲,“在科影厂,摄影师是主创人员,是很重要的角色。摄像在电视台里面也应该占有很重要的位置。镜头都是摄像拍下来的,后期只是编辑。科影这些摄影师都是经过多年培养的,不是‘傻瓜机’,你们对摄像很粗鲁,很不应该。”
从摄影的角度,我看一篇文章,不单是看文字,画面自然就浮现出来了。后来单独拍科教片的时候,虽然也有导演,但我有自己的一套,文学剧本来了以后,导演要分镜头,我也要分镜头,我分的是每个画面的镜头,这个内容能用几个画面讲清楚,里面近景多少,中景多少。我拍过一部叫做《断臂再植》的片子:杨浦区汽车装备厂的女工小刘四个手指在操作时意外切断了,被送到第六人民医院急救。我听到这个消息马上赶了过去,从中午12点,到第二天12点,才把手术拍完。因为手指的血管很细,接起来困难很大,医生都是在显微镜下操作的,我要把缝合的镜头拍清楚,必须要用放大摄影的手段来拍,当时我胆子也很大,就把镜头拔出来,一个手扶着镜头,一个手拿着摄影机,用肉眼去看,等焦距清楚了,我就拍。所以这个片子的显微摄影都是现场拍摄。当时西哈努克亲王访问上海,参观第六人民医院,把我拍的片子放给他看。西哈努克亲王握了我的手,跟我说,“你拍得很精准,感谢你。”
其实我这个人蛮笨,一到外景地,我就要四处去转,到处去寻找影片里需要的画面。笨鸟先飞,多看看,了解一下,拍的时候就能心中有数。李荣普导演、我摄影的《韶山关区》开场那组镜头,是我有天早晨我起来到山顶,看到一片树林,云雾缭绕,很喜欢,后来我去了好几次,拍下来了。片子里还有一个亮相的镜头,画面里全部都是枫叶,镜头徐徐往前走,透过枫叶,看见韶山关区。这个镜头虽然很短,但是很花功夫。
我在1980年代,拍了8部片子,三下南极。在南极拍摄的最大问题是我没有脚本,也没有人跟我讨论研究。南极的冷不一定能杀人,南极的风能杀人,什么都看不见。规定外出的时候一定要两个人以上才能出去,碰到暴风雪必须原地不动,向站里报告,方便营救。在南极,所有动物都是受到保护的,所以企鹅不怕人,但是我们也不敢做大的动作,不敢到企鹅群里去,只在旁边静静地守着。工作了两个小时没什么感觉。等回去他们一看到我就喊,“老高你的脸怎么了!”我这时一看,脸和手都肿起来了,随队医生说我的皮肤都冻坏了!后来用温水泡了一个小时,把脸涂成一个大花脸,站长跟我说:“高老头,以后一个礼拜都不准到外面去!”结果我三天后又出去了,所以我在那儿有个外号,叫“不要命的高老头”。到了9、10月份,海豹产子的季节,我总共拍到了两次产子。有次有两个德国科学家到我们站来玩,我告诉他们我拍到小海豹降生的过程,他们很惊讶,因为他们在南极呆了5年,一直想看海豹产子,都没有看到过。
回想起那时候在上科厂,我们拼命地拍,都是为了这个事业。现在想想,上科厂在这个社会主义建设中间,不能再发挥它的作用了,这对国家来讲是个损失。科教片不能作为一个商品,应该作为智力投资。北京科影和中央电视台合流以后,有了一个科教频道,还在朝气蓬勃地发展,中央电视台每年还给他们扶持。我工作43年,对于上科厂的解散,实在是觉得可惜。我希望这个事业还是能恢复,人民还是需要科教片的。
(作者系原上科厂摄影师,全国科普先进工作者,现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此文由早报记者黄小河根据采访录音整理,实习生曾嘉惠对此文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