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的你》走过20年
高晓松畅聊青春往事
影片监制高晓松
高晓松忆青春
人们都会老去,于是青春成了不老的话题。一个有意思的现象是,关于青春的回忆往往会扎推出现:1994年,高晓松推出《同桌的你》。此前一年,旋风小子林志颖在海峡对岸唱红了《十七岁的雨季》;而从2010年微电影《老男孩》算起,经2011年的《那些年》,再到去年《合伙人》、《致青春》先后上演。快速变革的中国社会,似乎特别需要怀旧与追忆来按摩劳碌的心灵。今年4月25日,电影《同桌的妳》又将上映。片名一出,熟悉的旋律就击中了人们的心房:谁把你的长发盘起?谁给你做的嫁衣?对于已然而立的80后而言,这早已不是现实的问题,而是生命中无处栖居的诗意。
制片人杜扬回忆说,项目其实是三年前就定下来了,“晓松看到了网络小说家江南的《此间少年》,就有意去拍。”她并不认同青春系会被哪一部电影收官,经过讨论,片中的“少年”被确定为80后一代。如此60后的高晓松自动退出,在他看来电影好不好看关键在细节,“因为就这些细微的差别才是电影真正吸引人的地方,那些在每个角落里弥散的细节你没经历过,就不敢去弄。”电影的名字最后被定为《同桌的妳》,此名一出,除了高晓松外,无人不叫好,“晓松私下告诉我,这可是他自己压箱底的东西,现在就拿出来是不是早点?不早了,20年了。”杜扬回忆了自己劝服的过程,她的野心并不仅在这一部戏,“《同桌的妳》将会是一部系列。从五零后开始把,每个人心中都有一个‘同桌的你’。”
青年导演郭帆和编剧傲立在筛选中胜出,他们都是八零后。“不光我们,整个剧组也都是这拨人,大家在一起不把这当行活,工作充满了仪式感”郭帆回忆说,在此之前他只拍过一部《李献计历险记》,那部颇具试验色彩的电影让他崭露头角。回到《同桌的妳》,拿郭帆自己的话讲兹事体大,“我们不想冒险,更不会冒犯这一代人的记忆。所以故事不能是一个人的私记忆,它必须是一代人的共鸣。”于是电影的故事线变成了一代人的记忆串烧,也恰好暗合了高晓松的两首歌曲,中学阶段的“同桌的你”以及大学时代“睡在我上铺的兄弟”:1999年,驻南使馆被炸的游行示威;2000年,千禧年;2001年,北京申奥成功以及震惊世界的“9·11事件”;2003年,非典期间封闭、隔离的大学生活统统被搬上了银幕。除了“大事件”,那些80后才心领神会的敏感词,以类似当年网上隐秘传播的《清华夜话》的形式散点透视了那代人的经历与情绪。“让年代事件来穿剧情线,故事才不那么典型,进而让这代人都觉得亲近。”杜扬总结道。
电影中,被劫持的飞机撞向世贸大厦当日,坐在宿舍马桶上的周小栀面对的灾难却是早孕试纸上明明白白的“两道杠”……恐惧,在大事件与私记忆中找到了通感。尽管郭帆一再强调这是一部商业电影,并声称这代导演不再那么苛求所谓的文以载道,但毋庸置疑他的情怀。在他看来,80后已经老的可以用淡淡一笑面对往昔的激越与荒诞了,“9·11事件发生时,国内不少高校一片沸腾,敲锣打鼓。我们这次在美国取景,剧组就住在世贸大厦的废墟旁边,从楼顶看下面的“ZoneZero”,就是两个黑漆漆的大窟窿。其实,每个生命都是值得尊重,不可剥夺的。”他说。电影中的女主角甫一亮相,就毫不掩饰自己将来要上斯坦福的宏愿。该怎么看待从《北京人在纽约》起,影视剧中的中国梦依旧要做到彼岸呢?郭帆并不以为然,“上世纪80年代出国潮中,人们大多都是抱着仰视的心态,因为我们确实很落后。但现在再出去,更多地是一种平和理性的选择。明知海归回来可能就是海待,但还要出海,内心的动机和逻辑其实远没那么简单。”
细节,还是细节。郭帆知道除了情节不得违和,道具与布景更关乎电影最后的呈现质感:越过“三八线”的铁皮青蛙,甜到粘牙的大白兔奶糖,转笔刀,复读机、防治近视的小孔眼镜,手写的情书,记忆的匣子……渐次成为青春祭坛上的“牺牲”。在分镜头草图里,中学时代的教室被设置在了北方某城,寒冷的冬天室内要生起煤炉,铝皮烟囱直通窗外……可这样的教室早就找不到了,现在的教室都装着空调、投影仪。特别的,郭帆执意要找到早先那种玻璃腻子固定的木框窗户,不能是后来铝合金的推拉窗。剧组最后在丰台的二七车辆厂找到这样的房子,“有点类似蓝翔技校,但那就是我们中学时代教室的感觉。”而大学时代校园则被设置在一片阳光明媚的厦门大学——二十多年前,高晓松曾在那里遇见了“白衣飘飘”的姑娘,这有点向他致敬的意味。但让制片人最后拍板的,却是操场上一处并不起眼的条石板凳,“椅背上写着八个字:你在这里经历,我在这里追忆。”杜扬说。
晓说“同桌的你”少年晓松之烦恼
1994年,25岁的高晓松决定考研,志向北京电影学院导演系。在这之前,他结束了成年后第一次“灵魂的壮游”,从海南岛回到了京城。“当时,我正日坐在我们家朝南的阳台上,那阳光特别灿烂。背完单词百无聊赖就想,研也不一定考得上,工作也不一定找得到,未来很渺茫。这个时候人会特别怀念从前,怀念从前不用思考这些事的时候……《同桌的你》就是那时写出来的。”高晓松说。
关于那首让他和老狼一夜成名的歌就回忆到这里,坊间传说一说再说,已然进阶为神话。2014年,《同桌的你》发表二十年后,同名电影将被搬上银幕。尽管高晓松只是这部戏的监制,但在人们看来这依旧是他的作品。电影能否复制歌曲当年的盛况,且行且看。但即便“同桌的妳”早已嫁做人妇,却依旧是个不老的话题。
在中国社会生活的语境中,“同桌的你”带有鲜明的时代属性。之于个人,它又关乎别样的私人情怀: 在学前教育阶段,人们有的只是“小伙伴们”的关系。而进入大学后,除了校外“同居”,在校“同寝”的自然不可能有异性。掐头去尾,“同桌的你”一般只出现在小学以及中学阶段。在这一时期,为了便于校方整体管理,教室中同学相互间的位置一般被固定下来。固定的原则固然被个头、成绩以及家庭关系所左右,但一般都会遵循一男一女的配置。在小学阶段,“同桌的你”往往表现出一种性别意识启蒙后的互斥;而在中学阶段,则表现为性别意识确定后的相吸。在当代中国人接受教育的人生阶段,“同桌”往往成了他们此生中最先长期接触到的异性。想当然耳,也先期塑造了他们对异性关系最早的认知和日后一系列的行为模式。
“没错,对于80后这代独生子女而言,尤其如此。像我们家里有姐姐、妹妹的可能还好些。”高晓松说。这三年,他把酒戒了,烟也改电子的了,车还是那辆白色的英菲尼迪,“我没驾照,换车也没法换,换车还得司机换。”更切身的变化来自一个四十岁老男人开始对身材的要求,目测他起码瘦了二十斤,然而标志性的脸孔如故,这让他瘦身的努力不易换来别人寒暄时直截了当的恭维。“路,走了44年,方向却不止一边;行装,偏爱黑色,内心却依旧是此间少年。”《晓说》的开篇,高晓松夫子自道。那,就晓说下少年时同桌的她吧。
高晓松口述“我爸说了,你要再来就打断你腿。”
小学是在西师附小(西城区师范学校附属小学 )上的。那时的同桌,印象实在很模糊了。只记得有一个长得特高,班长喊起立,我站起来就到她肩膀。那时候的冬天,人们似乎哪都是皴的,侧眼一看,她下巴也是皴的……现在再怎么回忆,也就剩这幅画面了。
《同桌的你》,我写得自然是中学的时光。你得有冲动才有感觉写出那样的东西,我们那时候可能晚熟,现在的小孩是越来越早了。从1982年到88年,我在北京四中读书。对异性的感觉,初二还没有,到初三才开始对一个赵姓姑娘有感觉,完全是特朦胧的。我第一次真正的生理卫生课是高一时住校,班上团支部书记跟我一个寝室,夜里他实在憋不住,钻到我铺上给我讲了女性生理结构。
1987年,《人民文学》刊登了马建的《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我还记得家里不知道怎么弄来一本,看完之后还给烧了。就因为那几行字的性描写,小说简直一时纸贵。书很快就被禁了,但复印版却迅速地隐秘流传开来。那时有复印机,手抄本的时代就翻篇了。我至今没看过《少女之心》,描写的该是朔爷、姜文、小刚那代人的事儿。《亮出你的舌苔或空空荡荡》全本复印要80块,那时候一个工程师月薪才五六十块钱!在这之前,之于我的性启蒙读物是看希腊神话,看到钢笔素描的插画有裸露的人体,就血脉贲张了。录像机?哦,那会是有录像机了,可哪有带子呢?听说谁家有,扛个录像机就跑人家录去,可一部带子翻录太多回,录回来一放画面基本全是黑的,但声音还保真着,特别逗。
夏天,对于男孩子们而言绝对是个福利,那时候的女孩子会穿上的确良衬衫或者裙子,但颜色一水儿白,没别的颜色。走在她们身后,看到隐隐约约的bra……但你想想北京四中啊,这都是什么人在里头?我的同学还是比较保守的,周围的156中、39中、西四中学则比较强梁。每天放学,那些学校男孩子们就堵到四中门口,一排自行车,全都腿架在前梁上吊儿郎当的,等着瞅我们学校那几个漂亮女生。这时候,四中男生都低着头走了……禁脔?北京四中敢跟西四中学的打架吗?
电影《同桌的妳》里,周小栀(周冬雨饰)是以插班生身份出现的,但那时四中可不收插班生。一个班就是45个人,每个人都有学号。一次十几年没见的老同学聚会,刚到的要依次辨认在座老同学,没认出一个,罚酒一大杯。我就发现人的记忆特别有意思:你从来没想起过的人,其实一直都没忘,一见着全想起来了,别说学号,连外号都想起来了。恰恰就是赵,我没有认出来,为她罚酒一杯,认了。我这才明白,当一个人总在你脑海里闪现,你会不自觉地把她从新描绘:你忘了一个细节,就填补一个细节;你模糊了一个画面,就从新勾画一个画面,以至于最后这人已经不是她原来真实的样子。
其实,我初中时有两段故事,但脑子里经常会把它们和成一个。赵是我们班最漂亮的女生,我初二时的同桌。初中毕业,她考到了161中学,区重点但没四中好。我一听说她考到161中,就有点来劲了。跑她们家去找她,说要不咱俩谈恋爱吧?答复是等她爸爸回来问问他。赵家在玉渊潭,我们俩就在湖边上站了两个小时,也不知道说什么,她不爱说话,我那时候没现在这么能说。她爸爸回来后,她就问去。一会儿她就跑出来说,我爸说了你要再来就打断你腿!一听,那还不赶紧跑了。
大学时,赵考上了北京中医学院,那时候还不叫中医药大学呢。我去看过她,那会大学女生宿舍让男生进,90年代以后才不让进。也不知学校放假还是熄灯了,反正那晚没有电,坐在她的宿舍里,就我们俩。我记得特清楚,她好像还防御性地坐在上铺,我在下铺跟她瞎聊天。那时她已经和学校一医生好上了,后来他俩一直好着还结婚了。我当时说了一句,这俩医生要谈恋爱多没劲啊,躺在那互相觉得对方是一堆组织和器官……后来我们再也没见。一次电话,她还恰好在地铁里。打电话已经是很久以后,原因是我失恋了,反正每到这种时候都会觉得最开始那个要是能成该多好啊,可要是真成了,也就没了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