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音山》三个女人一台戏：戏里戏外的纠葛

张艾嘉为了找到感觉，故意装冷漠，不理范冰冰。

　　张艾嘉为了找到感觉，故意装冷漠，不理范冰冰。

　　李玉，导演作品不多，但《红颜》、《苹果》部部有惊喜，有人称她“女版姜文”。

　　张艾嘉，能演能写能导，是圈里难得的才女，演技之炉火纯青，没得挑剔。

　　范冰冰，美女劳模，片子愈拍愈多，好评声亦日渐增多，范爷威武的美名响彻海内外。

　　这三位女人，因为《观音山》走到一起，各司其职又相互影响，她们会体贴入微保护彼此，也会坚持己见毫不示弱。

　　在剧组里，虽然导演为大，但李玉从不自认是王，是一言堂，她认为，自由自然的环境更有助于演员的尽情发挥，她需要她们淋漓尽致地在镜头前生活。

　　范冰冰说，这次演戏，找到一种新的表演方法，“我们起了一个名字叫生理表演，就是一个演员真的是你在一个特别特定的环境、一个特别的集体、一个很特殊的状态里面，你才能呈现到一种所谓的生理表演。就是在导演没有喊开始跟结束的时候，我们已经是那个人物了，整个的几个月都是那个人物，所有一切都是纯生理的反应，纯下意识的，特别直接的，没有任何演艺的成分在里面，我觉得这个是特别满足的。”

　　于是，在这个特别的片场，故事尤其多。三个女人一台戏，戏外也精彩。

　　专题统筹：南都记者 方夷敏

　　专题采写：南都记者 陆欣 方夷敏 实习生邱蔚清 王睿曾美芬

　　【温情戏】

　　李玉：她们就是把手交到我的手里，完全信任我。

　　范冰冰：谁要是不同意我演，谁就走吧。

　　张艾嘉：一开始不认识她(范冰冰)，也没有特别的好感。

　　范冰冰为接戏翻脸

　　三位女演员在接受我们采访时，说起剧组生活时，多是温情脉脉的。李玉这样形容她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她们就是把手交到我的手里，完全信任我，把怀抱打开的感觉，愿意试一下我的这种方式。”

　　李玉和张艾嘉是第一次合作。当她通过熟人把剧本递给张艾嘉时，她还有点担心张艾嘉会不会接这部戏。她不知道，张艾嘉其实对她欣赏已久。“从她拍《苹果》之前，就觉得她很好，而且她的《苹果》我也非常喜欢。”但《观音山》对于这位老戏骨来说也是不小考验，她还用了“呼吸不过”这个词，“我生怕自己做不好，因为这个角色是蛮重的，你如果感觉不到她的痛苦，观众感觉不到她的痛苦，那这个戏就成立不了，但后来我选择相信自己也相信李玉。”范冰冰则说这次接拍《观音山》，差点与同事闹僵，经纪人认为按照范冰冰现阶段的位置，不宜轻易冒险尝试，“但我碰到了这样一个动心的角色，你不让我演，会让我很难受。我不要这种保险。”争执到最后，她撂下狠话，“谁要是不同意我演，谁就走吧，我演。”最终，这部戏令她摘得东京国际电影节影后桂冠。

　　外界猜测张艾嘉不喜欢范冰冰，并多次拿这个问题问她们俩，试图找到一些争戏不和的蛛丝马迹。但两人都矢口否认。直爽的张艾嘉曾透露，她一开始不认识范冰冰，也没有特别的好感，所以刚进剧组时也不怎么和她说话，但后来发现她是一个很勤奋的女演员，就逐渐改变了看法。“大家都合作得很开心。”不过，当我们问她：“女人特别怕老，女演员尤其怕吧。你是否担心长江后浪推前浪？”的问题时，她很“强大”地回答：“别忘了我是个导演，谁敢这样对我？！”

　　500多里的灵魂出窍之旅

　　片中有一幕扒火车的戏，镜头里只有范冰冰、陈柏霖他们几个。实际上，拍这场戏的那天，剧组大部分人都跟着体验了一把“极速狂飙”。

　　在制片人方励的鼓动下，那天剧组全部人都爬上火车，“全high了。我跟他们说过每小时100公里，穿山越岭暴露在风中间，全世界任何烦恼都没有了，只有信念，只有浪漫，只有青春。所有人都感觉是灵魂出窍了。所有的演员都是抑制不住地尖叫。只有尖叫才有存在感，不然你就感觉自己在那个里面是不存在的。”李玉说，那天全剧组在车顶上面，又哭又叫，导演也不用讲戏了，演员天生就是high的。那是大自然的魅力。好几个演员都掉眼泪了，包括范冰冰。最可爱的是，这场扒火车戏虽然拍得辛苦费劲，用的是火车专列，沿途五百多里无数站长配合，但却没有耗费多大成本，李玉透露：“他们(铁路工作人员)唯一的要求是跟范冰冰合影一张。”

　　结果，那场戏拍完后，每个人都像挖完煤回来，脸上全是黑的。

　　【争执戏】

　　张艾嘉和李玉“吵”了4个小时

　　李玉：张艾嘉用她的 经 历 和 魅 力 给这 部 电 影 加 了 很多分。

　　张艾嘉：我是个绝对听话的演员。

　　张艾嘉自己也是导演，虽然她说拍戏时自己“是个绝对听话的演员”，但有时候她和李玉在人物处理上还是会发生些“争执”。

　　影片的结尾一度令李玉和张艾嘉纠结：究竟是选择生，还是死？最初，两人的意见不统一。为此，她俩在李玉的房间里不停地聊天，聊人物的思想，人物的内心，聊对生死的看法，试图说服对方。房间外，整个剧组都停下来，等待这场漫长聊天的结束。制片人方励匆匆穿梭于房间内外，房外，他得盯着工作人员，房内，看着这两个女人忽而大声争执忽而推心置腹，忽而站起来忽而坐下，他得时刻注意这两个剧组灵魂大姐大的状态，避免这场聊天“恶性升级”。在那场聊天中，李玉搬出经历汶川地震的冯翔，“她在自然灾害中没死，但是她躲过这场灾害后，她选择了死，这些是人生特别微妙的讨论”。张艾嘉则想到自己的经历，“她也遭遇过一些事情，我不说可能大家都知道。(编者注：张艾嘉曾面对儿子遭绑架的危急时刻)就是她经过那种生与死的煎熬，然后她也有一些感悟。”李玉说，“我们要把这个东西谈通，如果不谈通的话，她跟和尚的那场戏，她必须要自己真实地感受去带动这场谈话，如果没有那个，我们没有打通我们整个要的那些观念的话，这些东西没交流好的话，可能那段戏就有问题。”

　　这场谈话整整持续了4个小时，“谈完之后我们都觉得身心舒畅去拍电影了。”李玉说。

　　不过，她和张艾嘉所谓的“身心舒畅”却让制片人方励很难舒畅。方励透露：“最后那场戏，她们拍了一整夜，没有剧本，张艾嘉和扮演和尚的副导演就坐在那里聊了一整夜，后来电影里的很多话都是他们现场聊出来的，摄像机就那样一直架着，根本不记得废了多少胶片。”最终这场戏也是让李玉最满意的其中一场：“张艾嘉用她的经历和魅力给这个电影加了很多分。”而拍摄的那一晚，演员们和工作人员们屏息听他们聊了一整晚的生死话题。

　　为什么不能唱罗大佑的歌？

　　范冰冰：我转向抱着女孩狂亲，那时，所有男孩都傻了。

　　张艾嘉：你们这些外人还不走啊，我要午休了！

　　范冰冰与李玉是老相识，两人之前合作过《苹果》，此次是二度合作。在范冰冰眼里，李玉是这样一个女人：工作的时候，雷厉风行，“她有狠的一面”；私下聊天相处，却又相当随和，“你可以很放松地和她聊天，聊什么都行，很舒服。”两人之间的信赖，细心的观众观影时可以感受到。

　　片中有一场戏，胖小伙肥龙被街头小混混欺负，“好兄弟”范冰冰义愤填膺，两肋插刀冲去报仇，先用啤酒瓶朝自己脑袋狠砸，满头是血，接着，一把搂住小太妹激吻，瞬间镇住众人，非常有范。不过，这场激情四溢的戏，剧本里原本不是这样写的。范冰冰透露说，导演原先设想，范冰冰激吻的对象是男生，亲的时候咬对方的舌头，“但我感觉这样没有任何力量，代表不了什么，不是一个最好的方式。那样的话，我想其他人可能会一拥而上把我们揍扁。我就跟李玉说，改一下吧，找那个欺负肥龙的女孩，这样才有可能镇住所有的男孩子。”

　　李玉开机尝试她的建议，但没有将这个更新过的剧情告诉那群饰演街头小混混的男孩女孩们，直接拍，观察他们的反应，“男孩还在那等着我冲向他的时候，但我转向却抱着女孩狂亲。那时，所有男孩都吓傻了，下意识的对白就是‘钱、钱，快把钱拿出来。’一条就过，拍完后，那个女孩就哭了，我赶紧过去安慰她，说‘不好意思，因为我们要很真实的反应，所以提前没告诉你，把你吓到了，请你包涵一下’。”范冰冰回忆起当天现场发生的事，一幕幕犹在眼前。

　　这种临时起意或是随机变化的事，在《观音山》剧组里发生了不少，“李玉导演有她的坚持，她认同的东西你去改，会有一些困难，但如果你找到一个更好的理由说服她，她会认同。”不过，有桩事却让范冰冰大跌眼镜———李玉莫名其妙要求换歌。

　　事情是这样的，范冰冰与陈柏霖在片中要唱歌，剧本里写的是罗大佑的一首歌，但拍摄时，李玉就临时提出改歌。范冰冰很是纳闷，直接提问：“为什么不能唱啊？这首歌，我也会，陈柏霖也会。”李玉悄悄把她拉到一旁，说：“还是不要唱了。”看到导演这番举止，后知后觉的范冰冰才猛地想起，“呀，张姐在场呢，张姐跟罗大佑谈过恋爱的啊！我就明白了，换歌是因为担心触碰到张姐，怕她不开心。”因为这个事，范冰冰发现到李玉作为一个导演的用心良苦，“但是其实张姐完全不知道这个事情，但是李玉想到了所以我们就闭嘴了。”同时，她说也从中体悟到一丝爱情的东西，“有一些人会对这个女人的一生造成很大的影响，可能是很伤害的，可能是很美好的。每一种情绪都会有，这是一个成长的过程，每个人都会有，看你把它放在你心里的哪一块。”

　　李玉的确是个有心的导演。还未开拍时，她为了让张艾嘉进入角色，把张艾嘉带到“常月琴”家里熟悉环境。当张艾嘉第一次走到常月琴(片中角色，身份是一位中年京剧演员)的家时，她真的就像到了自己家一样，几个房间看一看，溜达溜达，坐在沙发上剪剪指甲，拿起扇子来扇几下，吃个龟苓膏，吃不完就放在那(后来直接成了道具)。到了最后，张艾嘉还真把自己当成女主人，开始把李玉、方励、范冰冰一行人赶出“家”，“你们这些外人还不走啊，我要午休了！”

　　【斗狠戏】

　　李玉：这个电影也给我上了一堂课。

　　范冰冰：张姐是故意不理我们。

　　张艾嘉：导演啊，不要把我拍得太丑了吧！

　　拍素颜范冰冰，让张艾嘉化老妆

　　诸如改台词修剧情之类的事在李玉那里，只要言之有理就能得到同意。但她坚持的一些东西，却是任你费尽口舌也无法改变，这就是范冰冰说的“狠劲”。

　　张艾嘉在东京电影节时接受记者采访时说过这么一个细节：第一次试装时，看到试衣间挂着的那一溜衣服，一贯爱美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所有的衣服都很丑啊”，但她还是默默地试了整整一天的衣服。回到房间，她给李玉发了条短信：“导演啊，不要把我拍得太丑了吧！”谁知，一番撒娇式的抱怨毫无功效，到了片场后，李玉不仅要她穿丑衣服，还让她化老妆。结果，当然是张艾嘉无条件服从，“张姐她一般是知性、优雅的感觉，只有狠狠地打破这个形象才行。我们沟通之后，张姐就完全了解了她的角色最后要走向何方。”李玉说。

　　李玉的“狠劲”似乎在这次特别猛，范冰冰也没“躲过”，她几乎是素颜上阵拍摄。“从《苹果》开始我就跟她讲了，要的就是那个皮肤的质感，哪怕有点粗糙的质感，我觉得那个在电影里面才是最迷人的，因为它不像电视剧要把人拍得那么美，我觉得是另外的一种感觉的。西方观众都说，冰冰在这个电影里面好美啊，这个美是生活呈现出来的。”如今，范冰冰与李玉亲如闺密，舌吻、还大手笔送李玉一辆精品小车，“我也有一辆一模一样的，很酷。李玉导演本来也是一个酷酷的人，黑色的，很适合她。”

　　同样身为导演的张艾嘉对李玉颇为欣赏。她说了这么一个细节：以往遇到的剧组，片场多数是闹哄哄的，但这次却完全不一样，“我很少遇到这种情况，就是你到了现场会感觉很安静，我们都不是来闹的。你一到现场，所有的事情都会想开了，所有的事情都很有秩序，所以我也拍得很享受。”她嘴中的秩序是怎么回事？李玉透露说，在她的剧组里，严禁工作人员大声乱说话，“一定要安静，虽然不说话，或者是说话很小声，但手上的动作不能停，该干嘛干嘛。”不过，太享受的张艾嘉也为此付出“代价”。拍摄结束后，她大病一场，“她说这个电影真的耗尽了她所有的精、气、神，我当时真的特别心疼”，看到张姐如此付出，李玉说以此自省，“我知道演员有多付出，但是我不知道是这样的付出。所以这个电影也给我上了一课。”

　　张艾嘉装冷漠，范爷上当“闹”投诉

　　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两个喜好演戏的女人加上一个喜欢导戏的女人，难以想象有多热闹。范冰冰透露说，自己还被张艾嘉骗过一次，至今“耿耿于怀”。

　　影片前半段，范冰冰与陈柏霖，与房东张艾嘉处于一种敌对的状态。让两个年轻人郁闷的是，镜头外的张艾嘉对他们的态度也是冷冷的，“一开始她真的不太理我们，感觉她有点难沟通”，范冰冰回忆说道，为此她还去向李玉投诉，“‘张姐好像很难搞，她都不理我们’，片子后半段有很多情感戏需要交流……”

　　随着拍摄的进展，范冰冰终于明白，原来自己上当了，“后来才知道她用了个小技巧，我们一开始的戏其实应该是很生疏的，是很有距离感的。所以张姐故意不理我们。”度过“生疏期”后，张艾嘉流露出本色，天天给这几个年轻人买咖啡买点心，非常关心后辈。“她真的很逗，把我们都骗住了。我很喜欢跟她一起演戏，她是个气场很强大的女人。和她对戏时，你不用去讲太多话，然后也不用去故意设计一些表演的细节，和她演戏很自然，说的每一句话她的反应都很准的，很到位，是个很棒的演员。”

　　而在李玉看来，范冰冰的反应，其实是一种少女心的体现，这也正是她选择范冰冰出演南风一角的原因所在。“少女之心不是因年龄而存在的，是一种心态、一种状态，就像我说王菲也是有少女之心的人，冰冰也有，只不过这么多年，自我保护，所以她隐藏得很深，你只要把它，你看到了把它挖出来就可以了。”

　　李玉告诉南都记者，范冰冰展现出来的特质，甚至出乎她所料，“少女之心代表很多特质，执拗的、敏感的、对爱不顾一切的。我们长大了就不会再不顾一切了，我们还会给自己留一条后路，左看右看的，但是她不是，她就完全按照自己心里的，听从心里的声音的，而且敏感到瞬间想死的、爱到想死的极致，比如殉情那种”，“我没有想到她那颗少女之心，会那么丰富，所以当她情绪出来的时候，比想象的还要好，这就是她带给我的感受，不是说具体哪一场戏哪一种感觉，而是浑然一体的好，这就是真的好。”

　　连后期剪接的时候剪辑师都对李玉说，“范冰冰现在非常懂你了，很多感觉都特别好特别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