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柯宇纶：是好的配角但不是好的绿叶

《翻滚吧！阿信》戏里戏外。戏里，柯宇纶是彭于晏的哥们儿“菜脯”

戏外，为了和彭于晏建立默契，他坚持在宜兰陪他练了一个月的体操。

　　提起柯宇纶，大多数内地观众可能没那么熟悉，但如果告诉大家，他就是《翻滚吧！阿信》里的那个“菜脯”，或者是在李安的《色·戒》里教给汤唯第一次性经验的“梁润生”，大家或许会意味深长地来一句：“哦，原来是他呀！”

　　柯宇纶其实算是台湾电影圈中的“老人”了。他是台湾导演柯一正的儿子，作为“星二代”，6岁就出道与张艾嘉合作了《带剑的小孩》，之后加入侯孝贤导演的《恋恋风尘》剧组；14岁和张震一起出演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他的起点是一般新人难以企及的。都说童星星途多坎坷，柯宇纶也没逃脱这一魔咒———随后的很多年，他一直寂寂无闻，参演过不少电影，但都是配角。直到前年，他凭借《翻滚吧！阿信》中的“菜脯”一角成功斩获第13届台北电影节和第6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男配角，入围第48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提名，才开始被更多人熟知。去年，他在台湾导演瞿友宁的新作《亲爱的奶奶》中担纲主演，从十多岁演到三十多岁，演技可圈可点，影片今年1月14日在台湾上映后，反响不俗。

　　在《亲爱的奶奶》首映式后专访了柯宇纶，听他忽而调侃忽而严肃地讲述自己的“坎坷星途”。童星出道的他过早地经历了令人艳羡的“表演黄金期”，其后却因怀疑自己“不会演戏”在幕后蛰伏了5年之久。他的演艺路是一条漫长迂回的路，他的经历堪比一本《配角的自我修养》。

　　黄金期

　　6岁出道，与张艾嘉、侯孝贤、杨德昌合作

　　柯宇纶的父亲是台湾新浪潮电影时期的导演柯一正。在父亲的影响下，柯宇纶从小就与电影结缘，翻看他的履历表就能发现，童星出身的他曾有个金灿灿的成长期。

　　1983年，6岁的柯宇纶首次触电，在父亲的电影长片《带剑的小孩》中，饰演女主角张艾嘉的儿子。这次玩票式的演出带给他无限的快乐初体验，用他的话说，“一夜之间来到一个美丽新世界”。演完后，他很快加入了侯孝贤的《恋恋风尘》；随后，他再次出演父亲的影片《我爱玛丽》；1991年，他参演了杨德昌的《牯岭街少年杀人事件》，该片曾力克当年的夺奖热门《阮玲玉》和《阿飞正传》，摘得了第28届台湾金马奖的最佳影片奖，柯宇纶也因此与杨德昌成了忘年交，此后两度出演他的影片。此时的柯宇纶，不过是个没受过科班训练、年仅14岁的毛头小子，但演戏是他童年和青春期中重要的一部分，直到大学毕业前，他每隔一两年就会参演一部电影。

　　“我从十几岁开始就会不停地问自己：到底表演是个什么东西？”柯宇纶对南都记者说。他很快就度过了“不知表演是什么”的混沌状态，很早就开始追问和思考。“没戏拍的时候我就会去想这个角色要怎么演，去做准备。有时候看报道，我喜欢的明星会讲幕后故事，我就会跟着去做；看碟时，幕后花絮我也会看，看他们怎么思考、怎么拍戏。”这种方式对他来说，完全是自发的表演学习经历，这种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蛰伏期

　　突然觉得自己不会演戏，转做5年幕后工作

　　后来，柯宇纶不顾父亲反对，投考了台北艺术大学戏剧系，开始了科班学习。然而，真正开始了系统学习后，他却产生了强烈的自我怀疑。“突然觉得自己不会演戏了。我离开学校就去当了兵，退伍后，我还是觉得自己不会演戏，既然这样，那就不要走演员这条路了。”

　　这种“不会演戏”的自我怀疑对一个热爱表演的人来说，无疑是致命的。面对一个未及绽放的梦想和前途渺茫的未来，去还是留，柯宇纶经历了漫长的挣扎期。最终，他做出决定，做不了演员，做幕后工作也好，他放弃了演员梦，从各种琐碎工作慢慢做到了副导演，还学会了剪辑。

　　“我觉得命运很好玩，我站在监视器后面看别人怎么拍，站了5年，然后我就知道导演要什么了。”他说，正是这段“旁观者”的经历让他开始对“演戏”真正有所领悟了，“有时候我也会帮导演去跟演员沟通，有很多事是演员在现场看不到的，但作为旁观者，你却可以看得很清楚。”

　　在监视器后面站得越久，对表演这件事看得越清楚，柯宇纶心中那个蛰伏许久的“演员梦”又开始蠢蠢欲动。他决定重新出山。

　　他约见自己的老板，郑重其事地向其禀明：弟子下山一趟，出去走走。柯宇纶半调侃似的对南都记者说：“我觉得我像是到武当山练了5年，想要下山闯一闯……那一段时间学到很多东西，我就想再试试，证明一下这5年在幕后学到些什么学校没教的东西，没想到还蛮顺利，一直演到现在。”

　　新生期

　　哪怕只有一场戏，也不介意花很长时间准备

　　幕后归来的柯宇纶先后出演了《最好的时光》、《色·戒》等影片，戏份不多，但都让人印象深刻，在《一页台北》中的表演更是让台湾媒体大呼“惊艳”。在电影《翻滚吧！阿信》中，柯宇纶终于等来了一个完整的角色———男主角的好哥们儿、街头小混混“菜脯”。

　　柯宇纶曾被台湾媒体戏称为“千年绿叶”———他饰演的一度都是配角。但柯宇纶说，“要证明自己，首先要把配角给磨练好……有的演员有很多机会，30部、50部戏的机会，第一部、第二部可能也不好，但运气好啊，到第30部、50部时就变得很好了。可我没有这种机会怎么办，那我就要自己去找方法。这样比较辛苦，但是很值得。”

　　为了演好“菜脯”这个街头混混，柯宇纶做了大量准备工作。为了和男主角彭于晏建立默契，即使没有自己戏份，他还是坚持在宜兰陪他练了一个月的体操。片中有很多街头打斗的场景，受伤几乎是家常便饭。在拍摄一场海产店决斗的g.c戏码时，为了诠释角色心中已无退路、只能奋力一搏的无奈心情，柯宇纶带着脚伤，连续拍了12个小时，让导演林育贤赞叹：“那是一个演员用自己的命在演戏，我看到的不是柯宇纶，而是真正的‘菜脯’。”柯宇纶在片中有一场跟彭于晏的吻戏，这场据说是二人“男男银幕初吻”的戏，其实是他和彭于晏背着导演自己想出来的，导演本来不是太喜欢，但在两人的争取下，最终得以保留。

　　在《亲爱的奶奶》中，他对角色也提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时常和导演瞿友宁争执不下，通常的解决方案是，导演按照两种方式都拍一次，然后从中选一条。对此，柯宇纶有自己的见解：“我是有话直说的人，我宁愿你现在讨厌我，也不会让你明天想起来再讨厌我。如果我是个导演说什么都听的演员，那我跟其他演员就没什么差别了，那么，同样的报酬，人家干吗找我来演呢？既然是让我演，我就得给你扛下来，也就是说，这个角色必须非我不可！不是说我理解的一定就好，如果导演研究之后还是觉得他的想法比较好，那我在讨论完后，就会知道有哪些地方我没懂，就会更清楚这个角色了，慢慢地，这个角色就多了一点厚度——— 这个是很有必要的。”

　　成熟期

　　把角色演活了、演好了，就能永远留在观众心里

　　2011-2012年，凭借“菜脯”一角，柯宇纶成功拿到第13届台北电影节和第6届亚洲电影大奖最佳男配角，并入围第48届金马奖最佳男配角提名。

　　2012年，已经出道30年的柯宇纶终于有机会为自己“正名”，在瞿友宁执导的、根据导演亲身经历改编的《亲爱的奶奶》中，他受邀出演导演本人，成为绝对的主角。为了拍好《亲爱的奶奶》，柯宇纶曾专程与女主角张岫云奶奶一起上了一个多月的表演培训课。“两个人要是不熟的话，演起来就没有那种信任感。就是要熟，你才敢去‘斗’对方，这样戏才会好看嘛。”

　　随后，柯宇纶受到了舆论的广泛关注，但也收到了“你是个很好的绿叶”这样一枚标签。“我看到‘绿叶’这两个字就生气。”柯宇纶对南都记者说。在他看来，这是一种不被认可的表现，“演员就是演员嘛，主角配角没有什么区分，所以你说我是‘好的演员’，我可以接受，但你要是说我是‘好的绿叶’，那是先把我扁一级下去。所以，我一定要证明给大家看，我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是不同的表演方法。”

　　但他说，自己并不会因为“绿叶”标签而刻意地不去接配角。“我会看这个角色好不好，如果有趣或者有爱，我还是会接！王家卫的《阿飞正传》里梁朝伟的戏就很少嘛！不管是主角还是配角，能够留在观众心里面才是最重要的。我演戏就是为了这个，把这个角色演活了、演好了，就能永远留在观众心里。”在采访时，我们聊起那时刚在台湾上映的《一代宗师》，柯宇纶的好友张震训练拍摄多年，最终在电影里只保留了3场戏，不少人为之打抱不平。但柯宇纶却有一番不同看法：“我刚刚见过张震，他现在整个人都变了，生活非常健康，精神状态非常好，还成了八极拳高手，这都是拍摄《一代宗师》带来的变化。他虽然只有3场戏，但3场戏的表演都很好。所以我并不替他可惜，我觉得他已经值了！”

　　柯宇纶对南都记者透露，4月份他将接拍一部新片《明天记得爱上我》，在戏中还是出演配角，“是一个比较‘三八’的同志，戏份不多，但我觉得很好玩，在演完《亲爱的奶奶》之后，这对我来说，是又调适了一下，缓口气。”

　　出道多年都未大红大紫，看到一拨又一拨的新演员冒出来，柯宇纶也曾焦急过，也曾想过换个方式接近电影，但最终他还是选择了坚守：“先做好一件事吧，先把戏演好。我觉得演戏就像爬山，比如爬珠穆朗玛峰，你爬上去之后就成了一个登山很厉害的人。下次你再去爬阿尔卑斯山之类的山，你不一定要爬到顶，但大家还是会觉得你很厉害。表演也是这样，所以，我先尽力把它做好。”

　　出道30年，始终在路上

　　跟随大导“取经”

　　说杨德昌———

　　“杨德昌导演很疼演员，他会经常鼓励演员。”从少年时期开始，柯宇纶就与杨德昌合作，前后拍过3部电影。柯宇纶表示，与杨德昌的结识让他终身受益，“我小时候，因为不懂事，他会让我罚站。但他会说，罚站吧，站完一个小时，回来再接着演———他用这种方式表达对你的关心。”

　　说李安———

　　“在我慢慢开始知道表演是什么后，包括我在学校学习时，就有两派理论了：一派是让你走本色表演的路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演什么样的角色；另一派就是方法表演，你想办法把自己带入到角色里。我很庆幸可以碰到李安导演，他两种方法都会用。”

　　2007年，因为在《色·戒》中出演配角，柯宇纶遇到了李安，虽然只是短短几场戏的交集，却让他直到如今仍感念颇深，“我们都叫他校长，他会教我们很多东西，这场戏他用这种方法，那场戏用那种方法，就这样打开了我的视野和疑惑。《少年派》来台湾宣传时，我还特意拿D V跟他说：谢谢您，要不是《色·戒》时碰到您，我肯定没办法拿这个奖(最佳男配角)……原来我的理解是，方法表演和本色表演是分得很开的两派，但李安导演让我觉得其实大家都是一家人，你的好方法我可以用，我的好方法你也可以用。这样一来，表演就显得亲切多了、可爱多了。我喜欢有爱的方式，所以我觉得这样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