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丐帮”帮主:宁做苦力也不出卖头脑
在屏东养猪一年半,放不下文艺梦想的金士杰最终还是来到台北。他是台湾最早的话剧团体兰陵剧坊的创立者之一,成员包括如今在台湾剧场赫赫有名的李立群、李国修、赵自强。“成立的第一次聚会,舞台下坐了一堆歪瓜裂枣,什么人都有。有的刚掉了牙,有的刚奶完孩子,当中还坐了一个外国人,杜可风,后来跟王家卫拍电影去了。”那时台湾剧场刚在起步阶段,演员都穷得叮当响,只能靠第二职业维生。有人在补习班教英文,有人在高空修电线,金士杰选择了当搬运工。“那时觉得我的头脑绝不可以服务于任何企业、贸易,头脑很昂贵,我的任何字字句句都千金难买,我只能做一件事,就是出苦力。”白天累得气喘吁吁,晚上还在挑灯夜战,兴致勃勃地写剧本、写小说。
表演的场所,小到在私人的客厅里,观众就三五个朋友,屋里的日光灯、沙发、厕所,都可以即时被拉来当做布景。“我们是一群丐帮,但我认为那时的幸福,是以后的时代无法比拟的。在台北的文化沙漠里,我们是唯一的那点绿洲,观众哭得一片沉默,对我们是久旱遇甘霖的一种爱惜。全世界最好的加冕我们都得到了。”
对台湾剧场影响至深的兰陵剧坊做了10年,最后还是宣布解散。金士杰透露,除了运营上遇到的困境,自己在创作的兴致上也到达一个点,“再做就有点是在抄袭自己了。我做一个剧团的目的不是为了经营一个事业,而是搞创作。如果创作上没有让自己惊喜的东西,我宁可休息。”解散以后,金士杰对戏剧的探索并未终止。也许跟性格有关,他更愿意单纯地从事创作,不想被剧团的运营、制作、宣传等林林总总的事情所纷扰。“我曾经有过随缘的想法,也许有一天我把原班人马叫过来重组,但越到后面我就越确定,自己不会去做的。现在做个体户还蛮舒服的。”
戏痴戏精:自认表演仍有害怕慌乱时
投身剧场近40年,金士杰创作和演绎了许多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也包括在电视和银幕上的跨界。人们喊他“金宝”,因为他是连眉毛都能演戏的人,堪称台湾剧场的一宝。谈到对自己影响至深的角色,金士杰坦言,除了让他成为“永远的江滨柳”的《暗恋桃花源》,他与赖声川合作的第一部戏《摘星》也很重要。“我扮演智障儿童,那部戏的田野调查经验非常丰富,影响了后来许多事情。期间也曾经扮演过坏人角色,像《美国天使》中无恶不作的律师,《上帝的宠儿》里可怕的萨列瑞,这些坏角色也常常使我更认识生活,宽容别人,了解人心当中恶的成分是怎么回事。”
如何成为一个好演员?金士杰坦言,“生活中各种东西多少都要尝试,你得对人世间很重要的情感,包括亲情也好,爱情也罢,健康、财富等,都有一个基础的经历(才行)。你要吃过苦,也犯过错误;要很有品德,也偏离过、迷失过。”感性、理性、直觉、身体、幽默、激情、爆发,在他看来,都是优秀演员必备的素质,缺一不可。
虽然舞台已是金士杰再熟悉不过的地方,但他觉得,“并不会因为跟它的熟悉就使我能够轻敌,每个剧本,每个新的合作对象,对我来说都是新的挑战。你没有办法靠自己手里的经验就可以轻松应对。新挑战就是新挑战,有时候无所适从,有时候手忙脚乱。也许经验会帮助我镇定一些,从容一些,但并没有解决所有问题,该乱还是会乱。”这位资历丰富的老戏骨坦言,紧张感,依然常常伴随着自己。“上场前的害怕,不见得是坏事,反而迫使你更加专心”。为了投入演绎角色,金士杰常常在演出前几天就开始酝酿情绪,那几天他会保持和朋友的距离,控制讲笑话的程度,甚至于喝咖啡的频率。
还有很多角色是金士杰期待去尝试和挑战的。“舞台的生涯比较有限,我演过的角色好像不少,但也没有多到我觉得的那么多。还有很多角色我没有面对它,也不知道自己分数好不好,要做了才知道。”当然年龄也会剥夺演员的很多东西,“包括记忆、激情。这是正常的现象。那你就找你能做的去做。”还好,金士杰对在舞台上演绎风花雪月的潇洒小生并没有兴趣,也从没想过要在舞台上战斗到最后一刻。“我不需要给任何人什么承诺,自己觉得还蛮好玩的,就一直演(下去)。”
记者手记
就这么不合群地潇洒来去
金士杰说过舞台有种气质是“不合群”,这恰恰也是他给很多人的感觉。他只忠于他自己,不介意世人眼光,不愿被名利所绑架。人生编导的第一部戏获得鲜花和掌声,他却躲在后台不肯露面,偷偷流泪。“我不喜欢在刚起步时就给我太多荣耀,因为这个社会很便宜,偶像‘砰’一下冒出来,他值得吗?应该吗?假如一不小心变成这样的偶像,那就头脑清醒一点吧。”他一手创立的“兰陵剧坊”是台湾剧场第一个剧团,“带头大哥”曾发挥了它不可取代的历史作用。在该退出历史舞台时,金士杰也拿得起,放得下。他不需要靠别人的口碑来完成自我,因为独立,因为清醒。他是物质上的“贫民”,但也是精神上的“贵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