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鹿原》柏林亮相 王全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张雨绮

　　柏林当地时间2月15日中午12点，导演张艺谋完成了《金陵十三钗》在柏林电影节的宣传活动，登机返回北京。与此同时，王全安执导的《白鹿原》首场亮相，正式踏上参赛旅程。一个离去，一个登场，这虽然只是电影节上时间的巧合，但通过看片后，记者感到这种巧合绝不仅仅是在时间上，而是寓意着中国两代导演的时代更迭。

　　通过个人简历，观众就会发现王全安与张艺谋有着太多的相同之处：都是陕西人，都做过演员，考入的都是北京电影学院，拍出的佳作都在柏林电影节获得过金熊奖，都与电影中的女主角关系密切。而《白鹿原》与当年的《红高粱》颇为相似，都是西影厂出品，描写的都是发生在陕西的故事，都是根据名著改编，片中都突出了中原文化等，拍摄风格以及故事讲述方式也有相似之处。

　　看片之后，记者感觉，相比张艺谋，王全安在驾驭厚重历史题材作品的能力上有所不及，而且他的剧本没有展现出陈忠实原著的神韵。陈忠实撰写的《白鹿原》讲述了从清末到建国之初的半个世纪里，渭河平原一个普通农村里50年变迁的长幅画卷。主人公六娶六丧，一个家庭两代子孙，为争夺白鹿原的统治代代争斗不已。巧取风水地，恶施美人计，孝子为匪，亲翁杀媳，兄弟相煎，情人反目等，反映出中国在那个动荡时期的历史画卷。小说中带有虚幻色彩、极富象征意义的神鹿并未出现；主人公白嘉轩六娶六丧，最终迎娶第七房女人吴仙草的主线完全被割舍；原著中田小娥所占笔墨很少，是个配角中的配角，但在片中却成为女一号——在对原著进行大幅度改动的同时，原著所涉及的尖锐历史观点以及大胆的***描述都被呈现在画面上，其尺度之大在内地电影中绝无仅有。

　　具体到剧情，记者感到动笔很难。一来是过多剧透会影响此后观众看片时的好奇心理。此外，该片制片人张小可恳请记者笔下留情，过分地渲染影片的敏感点会给影片发行带来无尽的麻烦，甚至会重蹈《苹果》《色，戒》的覆辙。鉴于众多观众对该片的关注，记者作为该片的首批看片者，还是要点到为止。影片以一片麦浪为开篇，交代了以白嘉轩为首的白鹿原白家与鹿家两大家族的人物关系。从清帝退位白嘉轩顺应潮流剪辫，教育长工鹿三要顺势而为开始，接着便是军阀割据，散兵游勇到白鹿原抢粮，白嘉轩从抵抗到被迫服从，再转至国共合作期间，鹿兆鹏带着黑娃跟随共产党闹革命，打倒父亲鹿子霖，最后至国共合作破裂，鹿子霖回到白鹿原，为求自保打压儿子。片中，张雨绮饰演的田小娥与几个男人的关系成为主线。她先是与黑娃t.q，被抓后与之共同生活，黑娃因战乱逃走后，她又先后与鹿子霖、白孝文发生关系。片尾，王全安用了一个长镜头去展现战乱，疯子般的鹿子霖回到白鹿原，恰逢飞机轰炸，众乡党躲避，白嘉轩硝烟中寻找鹿子霖的身影。就在观众为人物命运揪心时，影片戛然而止。片中，王全安继承张艺谋衣钵的桥段很多，例如翻滚的麦浪、草垛上的野合、秦腔、陕西老腔、皮影戏等陕西民俗文化的展现等。遗憾的是，此前展示的剧照、片花中所涉及的内容都被剪去，白孝文当官后重返白鹿原、杀害黑娃等极具冲击力的桥段都未呈现。

　　此外，记者在看片时遭遇了一大难点：片中人物都说一口浓重的陕西方言，很多台词听不大懂，记者需要留意英文字幕，配合画面才可以听懂对白。全片最大的亮点在于张丰毅、吴刚以及刘威三位中年演员的表演。张丰毅饰演的白嘉轩具有传统的中庸思想，沉稳老练，张丰毅将人物身上传统文化和道德的双重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吴刚将鹿子霖的圆滑怯懦性格呈现出来，时而卑躬屈膝时而趾高气扬，令人哭笑不得。刘威的“绿叶效应”颇为打眼，戏份不多，但几场亮相便把人物封建思想浓重、性格正值固执的一面展现出来。

　　主创心声

　　王全安：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该片的记者会并没有因为观众的热捧而引起轰动，采访区上座率只有五成左右，张丰毅、吴刚、刘威、张雨绮、成泰燊、段奕宏、郭涛等主创悉数出席。

　　王全安：20年来，几乎每个中国知名导演都想把《白鹿原》呈现在银幕上，但最终都未实现，原因就是两点，不让拍，太难拍。因为它是叙事最为复杂、制作最大的中国艺术片。我首次想拍《白鹿原》是在2005年，因为资金问题放弃了。2007年获得柏林金熊奖后，我又打算拍《白鹿原》，这次是资金有了但不让拍。于是，我在2008年拍了《纺织姑娘》，次年又拍了《团圆》。再次获得银熊奖后，拍摄《白鹿原》没有障碍了，在经历了长达一年的拍摄后，我又因为审查等待了一年。今天终于能把这部作品呈现给观众，我真不知道应该是笑还是哭。我现在的心情异常平静，突然想起了我拍第一部电影时说过的话，“我之所以拍电影，就是为了获得内心的平静。”我希望通过这部电影告诉观众，100年前我们曾经是怎样的人，后来我们经历了什么变化。在这个变化过程中，我们的心灵有怎样的经历和磨难。

　　制片人张小可：我希望和大家解释一下有关审查通过的问题。我们是1月31日得到电影节参赛通知，2月1日便把这个消息告诉了电影局。因为此前电影局对影片提出了修改意见，他们希望看到最终的修改版本才能放心，由于时间仓促，我们将参赛版本递交电影局时，柏林电影节已经临近开幕了。目前，我们的这个修改版本通过了电影局的审查，请大家放心。

　　张丰毅：我演的白嘉轩是白鹿原的族长，他是中国封建家长中最理想、最完美的代表，一生没有做过见不得人的事，在族里德高望重。但白嘉轩也是人，他不是圣人，他也有不完美。

　　张雨绮：田小娥没什么文化，不知道外界发生的变化，但她对每段感情都是认真的，珍惜每个与她发生关系的男人。总之，她在感情方面是诚恳的。

　　吴刚：片中人物没有好坏之分，都是为了自己的目标去奋斗，陈忠实先生的作品震撼人心，希望大家能理解我所塑造的鹿子霖。

　　刘威：我演的鹿三是中国传统意义上的农民代表，张丰毅是我的好朋友，我就是为他把戏配好。

　　段奕宏：我上大学时看过原著，毕业后看过王全安的作品，所以这次出演的机会很难得。我们在拍戏时需要学习干农活，但需要技术能解决的问题就不是问题，我需要解决的是抓住黑娃这个人物的心理，他身上具有一种原始的冲动和动物般的野性，我喜欢他的率真。

　　郭涛：很荣幸，20年前我拍了张艺谋导演的《活着》，现在又参演《白鹿原》，我和张导、王导演都是陕西人，我演的鹿兆鹏是整部影片里最阳光的，是个敢于挑战封建礼教的革命性人物，希望大家喜欢他。

　　记者手记

　　为电影节而拍的电影？

　　小说《白鹿原》曾引发诸多争议，焦点在于其尖锐的历史观点及大胆的***描述。在小说出版的15年里一直被禁止拍摄成电影，包括张艺谋、陈凯歌、吴天明等导演都先后准备筹拍此片，但都未果。如今王全安拍摄该片所面临的风险也尽人皆知。

　　其实，王全安面临的困难早在10年前陈忠实就已经遇到了。小说在申报茅盾文学奖时，评委要求陈忠实进一步修订作品，这些意见包括：书中关于政治斗争的若干描写可能引起误解，应以适当方式予以廓清；另外，一些与表现思想主题无关的较直露的性描写应加以修改。陈忠实因此对《白鹿原》删改了两三千字，推出修订本后获得了第四届茅盾文学奖。陈忠实的经历王全安不可能不知道，而他面临的电影审查比起文学作品申报奖项要难得多。介绍创作初衷时，王全安明确地表示他深知拍摄《白鹿原》的困难，但他想通过影片反映出中国民众在那个年代所经历的苦难。

　　但在拍摄过程中以及发行放映前他考虑过目前内地电影市场的现状吗？一部题材敏感的作品势必引起重视，为了通过审查，影片被删得支离破碎，大批出彩的桥段不得展现，体现不出原著神韵。一部长达188分钟的电影让院线如何排片？单凭在电影节上的亮相又有多少观众买账？影片涉及的乱伦情爱场面次数之多、口味之重前所未有，在没有分级制的当下，该片如何面对观众？一旦打着***镜头作为卖点，势必会引起不良反响，后果的严重性王全安不可能不知道。就像他的前几部作品《惊蛰》《图雅的婚事》《团圆》一样，他的个人导演风格非常适合国际电影节评委们的口味，也能代表华语影片争来荣誉，但他的作品并不是大众化的，甚至可以说并不是为观众拍的电影，而是为国际电影节拍的作品。

　　本版文/摄 新报柏林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