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桥》中的黄宗江
黄宗江 IC 图
10岁开始写剧本,87岁还在演戏——作为中国现代文艺史上的传奇“杂家”,剧作家、表演艺术家黄宗江前天下午在北京301医院因病辞世,享年89岁。而就在他辞世当天的下午,他生平最后出演的一部电视剧《生死桥》恰好在北京举行了发布会。这位一生活跃在文坛、剧坛、影坛、视坛的老人,最后依然以自己的作品告别了人世。虽然人生经历坎坷,但所有认识黄老的人都说,只要黄宗江出现在哪里,笑声就跟到哪里。也因此,乐天幽默的黄宗江一直被大家称为“老顽童”“好老头”。如今,“老顽童”“好老头”走了,但走时,依然从容。
据悉,其遗体告别仪式将于10月28日上午在八宝山革命公墓礼堂举行。 早报记者 潘妤
黄老走得从容
黄宗江已89岁高龄,前些年依然十分活跃。在很多电视剧中都能看见他的身影。而对于父亲的因病逝世,黄老的大女儿阮丹妮等表示,父亲走得很从容。
黄宗江这些年身体一直不好。《生死桥》剧组的工作人员告诉早报记者,两年前拍摄该片时,黄老身边就需要有人照顾搀扶。但他的精神头却一如既往,充满了乐观的笑声,对创作也是一丝不苟。黄老一生好吃,一辈子爱吃零食,但就在9月初,家人却发现他特别消瘦,且不想吃东西了,于是带去医院检查。二女儿阮丹娣说,“身体检查的结果是结肠癌,但黄老得知后自己却很乐观。”
之后,黄宗江在301医院进行了手术,手术挺成功。据阮丹妮透露,刚刚做完手术的第二天,黄老就嘱咐家人带来书、本子和笔,坚持要写些东西。当时家里人都劝他好好休息,但他执意要继续工作。“父亲是很乐观的人,但也是个闲不住的人。”阮丹妮回忆,刚刚做完手术的父亲十分乐观,笑称自己这次如果病愈了,那就是大难不死,一定要去买彩票,而且一定要趁这段时间写出一个好本子,希望将来能拍成电影。
“没想到,昨天下午,父亲的病情急剧恶化,就这么离开了我们,而他最后一个剧本也没来得及完成。” 手术后的肺感染引起了并发症,造成了黄宗江的心肺功能衰竭。18日下午2点29分,这位中国文艺的风云人物辞世。
将和曹禺为“邻”
黄宗江有兄弟姐妹5人,个个都是知名人物。尤其是三妹黄宗英,四弟黄宗洛,都是声名赫赫的表演艺术家和作家,同身为老大的黄宗江并称为“黄氏三兄妹”。如今,黄家老二黄宗淮早逝,黄宗英、黄宗汉、黄宗洛也都身体欠佳,因此没有出现在灵堂,黄宗江的女儿说,“我们第一时间通知了父亲的兄弟姐妹,但没敢太声张,怕几位老人太过激动影响身体。” 亲人们最后将把黄宗江的骨灰安葬在万安公墓,和他的妻子阮若珊合葬在一起。而两人的墓地旁就是曹禺的墓,“父亲在另一个世界还是会开心。老爷子生前就很乐观,当时还不想去公墓呢,后来发现墓地旁边有个厕所他就答应了,关键的是可以和他崇拜的曹先生去‘聊天’了。”
链接:黄宗江生平
1921年生于北京,兄妹5人(宗江、宗淮、宗英、宗洛、宗汉)均与艺术结缘,戏称“卖艺黄家”。
1930年代,进入南开中学,是与周恩来、曹禺齐名的“南开中学三大女演员”。10岁开始写剧本,以“春秋童子”的笔名在《世界日报》上发表独幕剧《人之心》。
1940年退学成为职业演员。
1949年参军。
1958年调入八一电影制片厂任编剧。
“文革”期间,被打成反革命,并且一度被发配到甘肃天水。
“文革”结束后,黄宗江重新拾起了笔,又进入了一个创作高峰期,《柯棣华大夫》、《秋瑾》等作品纷纷问世,他还作为文化使者到国外讲学。
1982年曾出任柏林国际电影节评委,是中国影坛出任三大电影节评委的第一人。其编剧的《柳堡的故事》、《海魂》、《农奴》、《秋瑾》等被视为经典。
黄宗江还一直笔耕不辍,写了多部随笔集。而表演,仍是他一生钟爱的事业,直至去世前不久,他依然活跃在影视剧中。
田沁鑫:老爷子的荧屏“绝唱”
早报记者 潘妤
作为黄宗江生平最后一部表演作品,电视剧《生死桥》成为了这位老人的荧屏“绝唱”。而巧合的是,在他逝世的当天,这部电视剧在央视召开了新闻发布会。发布会时,主创们尚不知老人去世的消息。导演田沁鑫告诉早报记者,直到当天晚上她才得知了这个消息。“我当时看到的时候心情特别沉重,因为这个戏22日就要开播了,第一集就是他老人家的戏,可惜才差几天,他老人家看不上了。”
《生死桥》是台湾作家李碧华的作品,在这部有着厚重北京文化和科班文化的民国大戏中,黄宗江以87岁高龄出演一位幽居雍和宫、精通玄学的王公公,以一个耄耋老人的视角看穿世态万象和人间纷争。田沁鑫说当时他们第一想到的就是黄宗江,而黄老因为之前喜欢田沁鑫的话剧,二话没说就答应了下来,并且言明不收取任何报酬。“他真人特别好,说好是来帮忙的,一分钱都没要。”
田沁鑫说,黄宗江虽然是剧组里年纪最大的演员,但老爷子却很谦虚随和,平易近人,从不以老前辈自居。
而制作人李东在回忆与黄老的合作时说,当初在拍摄结束临走时,老爷子一脸天真的笑意,高高兴兴和田导说:“你们跟化妆师商量一下,把我化得年轻点,下回的戏我还来!” 田沁鑫说: “这是我第一次导演电视剧,黄老对我们的帮助太大了。”
女儿回忆:爱吃与爱艺
有人要写我的爸爸,问我他最大的特点是什么。我几乎不假思索就脱口而出:“好吃。”不错,好吃是爸爸的一大特点,并且确实颇有研究。
在吃学上,爸爸讲究要有艺术性,达到色香味俱全。什么样的菜,用什么样的盘子盛,都要精心设计。
吃东西,爸爸从来主张尝百味。凡是能吃的,只要有机会,他都要尝一尝。据他自己说,什么哥伦比亚的蚂蚁,山东青州的蝎子,越南的刺猬、狐狸、大象,他都尝过。还真不是吹牛,爸爸这辈子跑过不知多少地方,北国、江南、戈壁、高原,亚、欧、拉、美,都留下过他的足迹。走到哪儿吃到哪儿,这些地方,便也都留下了他的嘴迹。昨天他还在夸说新疆的手抓羊肉,今天又称赞上海的腌笃鲜,明天可能就该回忆他儿时常吃的炒豆渣了。说不定还要念叨起东京料理的生鱼片,越南乡村的炒芭蕉芯……至于肯德基、汉堡包的,早已不足挂齿!“行万里路,尝百味鲜。”这一点,爸爸早就落实在行动上了。
爸爸的爱吃可真是没办法,可谓“屡教不改,病入膏肓”。无论在什么条件下,他都念念不忘一个吃字。即使在“文革”时期,也还是依然如故。据八一厂的严寄洲伯伯说,他们在一起当“反革命”的时候,有一阵子有点宽松。他忽然发现爸爸上衣口袋里排列了一排小药瓶,就好像是哥萨克的子弹夹。开饭时便掏来掏去,忙得不亦乐乎。原来那些小瓶子里分别装着爸爸的“武器”:酱油、醋、盐、味精、胡椒面……
爸爸的爱艺也同样没有办法。“文化大革命”之初,爸爸刚从越南南方前线归来不久。在紧张的游击队战斗生活中,他写了一部话剧《南方啊南方》,自认为是部杰作,并满以为回国后很快就能搬上舞台。可万没有想到,迎接他的是批判此剧的打印件,接着是检查交代,直到戴上“反革命”的帽子。爸爸被“批倒批臭”之后,“革命派”禁止他再写东西“毒害”革命群众。而爸爸这时又“恶习”难改,在牛棚中还利用写交代材料的废纸,写出了京剧剧本《南方云水》。明知身陷囹圄,难见天日,可就是要“顽固”到底。
再“解放”之后,爸爸可就“猖狂”起来了。张志新的事迹被揭露出来,他夜不能寐,日不能安,毅然将多年前就写好的“敦煌”重新压入箱底,又放下头脑中已构思成熟的“侯宝林”,一头奔赴沈阳,全力以赴去写这一伟大的共产党员。电影剧本《悲歌》很快问世了。早有人预言他的这个剧本不会被搬上银幕,可爸爸始终不改他对这一女英雄的崇敬之心。又十年了,爸爸至今还是那样的“顽固”……
摘自《读人笔记》,作者系黄宗江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