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王文珏
口吃是一件很大的事儿吗?不是。但如果它发生在一个具体的生命身上,并如影随形着生活的分分秒秒,那么对于这个生命而言,它便是一个天大的魔障。而当这个生命的身份是一位国王,并且是一位二次大战时期,需要用铿锵有力的演说,去感染国民、激励士兵的国王身上,口吃成了一件大事件。
《国王的演讲》编剧大卫·塞德勒,曾经的口吃患者,为他的主人公选择了这样一个特殊身份,这样一个特殊时间的切面,让一个貌似简单的故事张力十足。
乔治六世,是一位严重的口吃患者。自小生活在父权的威严和兄长的光环下,这颗敏感的灵魂里长满了羞涩、自卑和与之对应的冷漠、傲慢。他对自己的口吃充满无奈,甚至不能顺顺溜溜给女儿们讲一个故事。其实若无苛求,人生的一切本也可以如此度过,但这位公爵、后来的国王,一次次被推到必须与口吃作斗争的境地。而影片的内核,也随之一层层打开。1935年,英联邦运动会上,他代表王室发言,众目睽睽中,他结结巴巴说不出一个“the”。人生的挫败令他乱投医,多次失败的治疗后,焦躁的公爵找到了澳大利亚医生莱昂纳尔。两位男主人公的性格与处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阴郁刻板,骄傲而焦躁,举轻若重;一个松弛温暖,不按常理出牌,举重若轻。在多次碰撞后,友谊和信任渐渐牢固,本已近乎神经质的乔治开始慢慢配合,像一个小学生那样刻苦学习,有信心向那些仿佛与生俱来的“缺陷”宣战。然而,国王在进步,形势对他的要求也越来越高:他想反驳说服兄长爱德华八世不要放弃王位、放弃责任,却在愤怒的颤抖中说不出一个字;新君即位,他在紧张里又再次输给自己,唯有痛哭。绝望的国王与莱昂纳尔近乎决裂——人生就是这样,奋斗后的失败总比认命式的投降痛苦万分。
1939年9月1日,纳粹德国闪击波兰,两天后,英国向德国宣战。乔治六世拒绝了内阁提出的王室撤离伦敦的请求,宣布全家将留守伦敦直到战争结束。此时此刻,乔治六世再也无法逃避,无处逃避,他必须战胜自我,发表铿锵有力的演讲,带给国家力量。他和莱昂纳尔重新走到一起,发表了练习多次的、著名的《圣诞演讲》。这便是影片的g.c:“在这个庄严的时刻,也许是我国历史上最生死攸关的时刻……为了捍卫我们珍视的一切,我们必须接受这个挑战。”
影片的讲述其实循规蹈矩:主人公的困难、窘境、***迫到墙角的紧张绝望、挣扎、失败、奋斗、再失败、再努力……“口吃”如同梦魇,一遍又一遍地来,每每以为自己要赢了,但每每又被打回原形,一败涂地。
凭借此片获得奥斯卡最佳男主角的国王扮演者科林·费斯仔细揣摩口吃患者的感受,口齿间的挣扎与微小气流都仿佛与生俱来。在性格刻画中,费斯安静、收敛、保守的英式内核,以其特有的沉默气场,激荡起灵魂深处的呐喊。美国《时代周刊》这样点评费斯的表演:他沉默时和说台词时,得到的掌声不相上下。许多时刻,焦灼的国王为一个音节的挣扎,被寂静吞噬的努力,比枪战中的子弹更扣人心弦。
影片色调是典型的英伦风格,阴郁苍冷。它映照主人公的内心,也暗合大时代的背景迷茫。
导演汤姆·霍伯曾说:“该片讲述的是一个关于人如何克服自身困难而成长为大家需要的那种人的过程。”这句话也正是影片穿透无数心灵的力量之所在。
每个人都是自己的深渊,《国王的演讲》正是这样一个与自己争斗的故事,并因身份和时代的特殊,更具震撼的力量。它轻易穿透观者的心灵,照见那些自我黑洞的存在。国王并不是国王,他是每一个有种种内心和肉体障碍的凡夫;口吃也并不只是口吃,那是我们每个人都不得不,或者宁愿不去面对的障碍。
坐在黑漆漆的电影院里,你的桎梏在哪里,那些无声的电流就会流过哪里,于是你的痛点就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