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全安
王全安
撰文、编辑/王子烨
作为导演的王全安在柏林电影节两次摘取大奖,和贾樟柯、王小帅、娄烨等人一起成为中国第六代导演的核心力量。自2009年王全安导演的《团圆》斩获柏林电影节银熊奖至今,中国电影市场愈发蓬勃,但在欧洲三大国际电影节上再无表现。比起其他第六代,王全安似乎总有点“安静”,他的影片虽然在国际上赢得了艺术声誉,但好像总是显得曲高和寡。
但作为公共人物的王全安要更“接地气”些,和女明星张雨绮的婚姻使得王全安在更广泛的娱乐层面得到大众关注,更因为送给张雨绮的“鸽子蛋”钻石、豪车、公司财产等等传闻进一步被“八卦”成真正的“隐形富豪”。在这个娱乐至死的年代,一直不那么热闹的导演王全安被消费成了一剂娱乐作料。
在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记者约了王全安好好聊聊。和王全安聊天永远不用担心冷场,虽然他每天要看3部竞赛片,还要处理诸多事务,但面对记者还是保持了旺盛的表达欲。从大市场环境到《白鹿原》的拍摄,从为何结束与余男10年的爱情长跑,到“迅速”与张雨绮“闪婚”,以及关于他财富的种种传闻,王全安畅所欲言,一一作答。
不要把拍电影搞得像“传销”
在已经闭幕的第14届上海电影节期间,由《雨人》导演巴瑞·莱文森率领的评委会选出了一年一度的“上海口味”。上海电影节的“核心价值”之一在于它多样化的论坛,无论是主席论坛还是产业论坛,“如何说服投资人”“合拍片DNA”“成功电影营销范本”等等课题充斥着这几年的论坛。吴宇森、冯小刚、默多克乃至外国发行公司总裁,以及市面上能数得着的知名导演、演员、制片人在论坛上或语重心长,或摩拳擦掌,面对这种“卡耐基式”的电影成功学,身兼评委和导演二职的王全安调侃道:“现在的整体气氛很浮躁,好多时候拍电影整得挺像搞传销的……在弥漫这个气息的时候,最重要的是建立对文化的尊重。这样才不会出现文化搭台、经济唱戏的局面。”
说到自己的新片《白鹿原》,王全安说,拍这个电影就是他所谓的“重塑文化价值”。最早看《白鹿原》小说的时候,20出头的王全安还在跳现代舞,是个不折不扣的文艺青年。他从没想过自己将来会把这部有些魔幻色彩的“中国史诗”搬上银幕。经典文学往往能缔造出有质量、有格局的大电影,80年代末期,张艺谋、陈凯歌等第五代导演的力作背后往往有余华、莫言、刘恒、阿城、李碧华等文学名宿的支持。如今,当拍过《霸王别姬》的陈凯歌在文学上要请教郭敬明,拍过《活着》的张艺谋也在流行文学中找素材时,经典文学已经是鲜被触碰的无人地带。
《白鹿原》诞生于一个思想爆炸、文化蓬勃的年代,据说吴天明、陈凯歌、张艺谋分别在不同时间段想过改编,但因为文本的繁复、价值观上的厚重等等原因一直搁浅。直到有一天西影厂找到编剧芦苇改编,芦苇看过王全安的《惊蛰》后觉得此人功底扎实,一看就练过剧本写作,能把人物质感表现出来。此时的王全安虽然才刚刚拍了两部电影,但已经在国际上崭露头角,如何从文艺青年真正成为有影响力的导演,如何打开格局,也是当时王全安决定接手《白鹿原》的一个重要原因。“《白鹿原》是个情节剧,你做文艺青年的时候可以把自己当成神仙,但情节剧跟所有戏剧一样,必须要回到规则里,对质量是有要求的。拍《白鹿原》很容易迷失,像练功一样,你能驾驭了就能成为真正有武功的人,练不过去就会走火入魔迷失掉。但我愿意接受这个挑战,反正文艺神仙那么多了,大仙那么多了,我还是踏踏实实做个符合规矩的东西吧。”
专访王全安
当你回到一个真实的女人身边,那些古老的评判标准还在
“比如戛纳,我们没有参赛片也可以走红毯,也可以去卖片,但这意味着戛纳没有意义了,反过来我们也没有意义。”
记者(以下简称记):听说你说过些“反动”的话,比如你好像说过排斥商业片?
王全安(以下简称王):中国电影走向商业道路是一个正确的方向,但是你不能只学一部分,要完整地了解规则。总的来说我们这个时代急功近利,我们的偶像都是四两拨千斤、神神叨叨的,我们用一切方法去诋毁既有价值,因为这样可以越过我们自己的差。比如我们到戛纳,好像我们没有参赛片也可以去走红毯,也可以去卖片,但这意味着戛纳没有意义了,反过来我们也没有意义。
记:《白鹿原》的拍摄费用是8000万元,你自己的公司也有投资。这个规模必须过2亿票房才能收回成本,你没有这个压力吗?
王:其实在拍这个片子的过程中很多回收问题已经解决掉了。我从来不会把自己置身到任何压力中,《白鹿原》我们主要的投资方之一有当地旅游局的背景,所以拍片的同时我们要制作一个旅游和拍摄景地,这个价值就已经把电影基本上回收了。
记:在构思的时候已经自己把自己消费掉了?
王:没错。你可以说是商业的,也可以说是文化式的商业行为,已经把问题很优雅地解决了。反过来讲,当你面对《白鹿原》的放映,现在时长是4个多小时,我还有底气再次跟制片人商量,能不能制订更长电影的发行计划,比如分上下集公映,而且不能分开放,而是一口气放两集。我能有这样的底气是因为我们在制订的结构里已经把基础的东西解决掉了。
记:那之前你说的不拍商业片是种误传吗?
王:比较而言我觉得商业是比较容易的,也是比较简单的。我们现在所谓的商业模式也是一个低级的商业模式。所有的科学、所有的商业最终都是艺术。每次商业的模式其实应该针对这个电影的特性来制订,最终是一个想象力的问题。之前大家觉得你的电影为什么通过老这么顺利,这也是同一个问题,你根据这个电影的特性在呈报上做一个考虑。我把这些东西当成技术问题面对,真正难的还是电影本身。
“我还是很小心地绕着陈忠实走,我害怕被他影响,你过早跟他在一起你连生成一些东西的机会都没有了。”
记:有一个说法,“一流小说拍成二流电影,二流小说能拍成一流的电影”,这种说法你同意吗?
王:它有一定的概括性。文学能堆砌出非常复杂的东西,因为它可以抽象。影像是个实在的东西。当我面对《白鹿原》这个改编,如何节选电影适合表达的部分,是必须作出决定的。做这个判断就是你得承担改编的结果。
记:拍片过程中你和陈忠实有过交流吗?
王:很少。我觉得小说跟电影之间还是有很大的距离。单纯对于《白鹿原》这样一个作品来说,我还是很小心地绕着陈忠实走,我很害怕被他影响,因为他是《白鹿原》之父嘛,他的解释是毋庸置疑的,你过早跟他在一起你连生成一些东西的机会都没有了。但是大的脉络我们还是有沟通。陈忠实说,大方向就是中国人在辛亥帝制崩溃以后就失去了方向感,找不着北了。那我就能理解了。
记:《白鹿原》里传达的是那种农业文明下的生活,可现在整个时代依存的普世价值是商业文明这套法则,你现在再去拍《白鹿原》会不会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
王:我不认为现在就是比以前先进了,或者就好了。像《白鹿原》这样的电影恰恰在讲我们是怎么从那样一个时代走到了现在。《白鹿原》能让我们感觉到有些东西是不能变的,就跟定海神针一样,它是个审视,讲了中国人在几千年以前一个持续不变的恒定的价值观,还有道德伦理。到近代这些东西崩塌以后,整个中国人在精神上惶惑、价值取向混乱,以后大家就一直都没有找到方向,就跟无头苍蝇似的。
记:这种集体的迷茫感放到80年代的语境中成就了小说《白鹿原》,在今天的语境中你的解读方法应该也会有不同吧?
王:没错。这么多年过去了,以前那种还有些犹豫的东西现在完全清楚了,我们完全应该回到我们的历史里面去,回到整个民族长河中去。虽然现代社会公共信息的强大化淡漠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甚至是人品质上的差异,但这个时候,当你回到一个真实的女人身边,你会发现那些古老的评判标准还在,丑啊、恶啊,至少“有趣”“没趣”还存在吧。
记:跟你一同出道的所谓第六代导演现在各有路径,比如有的导演已经很明确地要拍商业片了,像《白鹿原》这样的人文巨制比较少见。
王:越往后走要坚持下来越难。往往首先获得成功的人还是比较聪明的,也是比较易于改变的。所以,现在商业上的改变和当初所谓“让人眼前一亮”的改变其实没有区别。
记:《白鹿原》有好多是魔幻现实主义的描写,你会保留那部分吗?
王:还是现实主义,那种魔幻不适于在这个类型的影片里表达。
“田小娥能让天下男人乱性,会让人产生焦躁感。我看张雨绮照片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
记:怎么看待田小娥这个人物?在书里面有一个词形容她是“破鞋”。
王:田小娥现象或者是“破鞋”现象在人类任何一个群体都是存在的。在世界各地哪儿都一样,哪儿都有“破鞋”。一般这种女的都很美,其实人都很善良,那种急功近利的女人直接就跟村支书好了。田小娥这种人没有心计,漂亮得有点多余。得亏每个地方都有田小娥,像多了一个镜子一样。如果没有这种东西,可能社会会随着强势的东西一直往一个地方走。
记:选张雨绮出演之前看过她的作品吗?
王:没怎么看过。我选演员一般都是一瞬间决定的。我那会儿甚至用了一个“田小娥能让天下男人乱性”这个说法,它就是一种物理性的东西,像气味一样,会让人产生那种焦躁感。
记:刚看到张雨绮的时候你也产生了这种焦躁感吧?
王:我看照片的时候就有这种感觉,其实我在拍《团圆》的时候第一次看到她的照片,印象非常深,我当时就把制片人找来,说以后我拍的戏里需要这样一个女主演。后来跟她接触的时候还超出了我的期待。当一个人确实具有那种吸引力,每个男性对你都有那种好感的时候,确实挺累的。田小娥的境遇就像自然注定的东西,刚好这和张雨绮的个人经验十分吻合。
记:你之前好像不太愁找女演员,因为都是余男。
王:对,没错。余男对事物的判断后天的东西比较少,直觉很多,我一直很尊重女性的直觉,那个东西往往是事物原初的样子。
记:雨绮有这种感觉吗,所谓的直觉?
王:从某种程度上她们是一样的。她就像一个被漏出去的人,她其实是个很简单的人,出奇地简单,但大家都把她说得好复杂,其实她真不是那种人物。这种反差特别有意思,这就是田小娥嘛!
“我觉得钻石确实很闪耀,我也问过雨绮,她说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的,我相信这个话……物质对我来说不是个特别难的事。”
记:和余男10年恋爱都没有结婚,为什么和雨绮非常迅速就定下了这个承诺?
王:这是个什么概念呢?就是说当我认为该结婚的时候,碰到这个人了,没有任何疑虑,以前还是有疑虑。
记:以前的疑虑都有什么呢?
王:各种各样的,你总是没法毫不犹豫,直到遇到张雨绮的时候我会有那种感觉——没有任何疑虑结婚。结婚其实也是一种对感情更肯定的表达。
记:因为遇到对的人,而不是到了这个岁数?
王:没错,完全是遇到对的人。反正就是那一瞬间,觉得结婚非常自然。
记:现在网上有好多说法,包括你送给雨绮8.688克拉的钻石戒指、你的车、你的公司,有人说你是一个“隐形富豪”,也有人说其实就是一般人,到底是怎样呢?
王:其实没什么,那只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喜爱的人的一种表达吧。我觉得钻石确实很闪耀,我也问过雨绮,她说没有女人不喜欢钻石的,我相信这个话。这个话不是贪婪的意思。像我这样的人没有兴趣要有多少财富,但我一直都生活得不错,从我拍电影一直到现在。
记:不错是个什么标准?
王:比较自由吧。物质这个东西我已经把它看得比较简单了。够一个人自由生活的物质才是好的物质。我的工作刚好能够带来这种比较自由的物质。
记:那你到底是不是“隐形富豪”?
王:因为我不知道这个社会对富豪的定义是什么,我认为比较而言物质对我来说不是个特别难的事,不像拍电影本身让我觉得那么难,我觉得赚钱还是相对比较容易的。
记:你赚钱的方法就是拿导演的片酬吗?
王:对。我也参与制片的工作,以前那些电影还是有很可观的收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