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型的Trip-Hop式和弦分解,把和声重复了两遍,没有多余的废话,这位曾经的王开始歌唱:“徘徊着的,在路上的,你要走吗?易碎的,骄傲着,那也曾是我的模样。”
有的人唱歌,一年发两张唱片,每张唱片都紧随着当下潮流。这种情况在女歌手身上为甚。她们想趁着自己最好的年华,在CD店的货架上多留下一些她们的倩影。有的人也唱歌,可他们惜墨如金,在十多年前抛出领先时代的豪言壮举,紧接着退隐山林。他们并不介意后来者发出“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颢题诗在上头”之类的感慨,也没有保持曝光度的野心。显然,崔健、张楚以及本文的主人翁朴树,都属于凤毛麟角的后者。
《平凡之路》乍听起来是如此平凡。朴树甚至没有在里头使用什么真乐器,除了贝斯手董强——他作为摩天楼乐队的成员,和吉他手大飞一起成为朴树这些年的合作乐队。不仅如此,朴树甚至还故意把歌曲做旧,如同牛仔裤的水洗感觉,尤其是间奏时那合成器的音色,仿佛一夜回到解放前,回到奔腾电脑、Windows 98的时代,回到1999年《New Boy》的时代。
有网友说,切,好多年不出歌,连吉他、鼓都不找原声乐器来录,没诚意。殊不知这已经是十多年前的误解。当我们还在念高中的时候,听着《我去2000年》,只是懵懵懂懂地觉得好听,对音乐的认识也仅停留在一把廉价红棉木吉他练习琴的基础上,只能用吉他拨弄着,乐呵呵地唱《白桦林》《那些花儿》。我们甚至觉得《New Boy》原曲那花里胡哨的编曲曲调,仅用木吉他弹唱会更好听。终于,到了后来,我们越发了解到,与其说朴树是继承了高晓松、老狼衣钵的校园民谣浪子,不如说他是国内英伦流行乐的先锋。只不过,他区别于同时代主流歌手的深刻反思,以及那桀骜不驯的鹰一般的眼神,太容易把我们误导。我们在音乐审美上的无知与狭隘,也让我们对朴树的认知存在人文性的偏袒,忽视了他在音乐上的前瞻性和革命性。
但音乐的形式和风格始终是为主题服务的,朴树深知这一点。在《生如夏花》里,他用最唯美浪漫的元素构建了生命中的绚烂时刻。可在《平凡之路》里,他选择了刻意的粗砺感,曲末的Rap听起来都快赶上MC石头了。作为《后会无期》的电影主题曲,这首歌MV酷似大卫·林奇个人音乐专辑《The Big Dream》里,由演唱的莉琦·李(Lykke Li)《I'm Waiting Here》一曲,一抹《妖夜慌踪》的影子隐现其中。韩寒与朴树,两位连名字都显得如此般配的青年偶像,几乎在同一时间里被世人所熟知、追捧,却又出奇一致的对世俗抱着强烈的抗争意识。他们都没有好好完成学业,都曾身陷囹圄。两人相仿的经历,最终投射到了《平凡之路》这首歌里。
许多人把《平凡之路》和《旅途》类比。十五年前,朴树唱着:“我们路过高山,我们路过湖泊,我们路过森林,路过沙漠,路过人们的城堡和花园。”朴树的演唱带着刺痛感,可你又不难发现他对未知的世界抱着强烈投身其中的欲望。即使世界如此粗糙,难免会被荆棘划破手脚,可他依然会义无返顾地寻找那个走丢的气球,不管是否能找到。十五年过去了,朴树的身上发生了许多,在去年的北京演唱会前夕,《南方周末》给他做的访问里,他直言不讳地说,自己沉寂了这么多年,没别的,就是不想唱歌。他认为自己本可以做的更好,可他无论如何都对自己不满意,就这样不断地往死胡同里逼自己,最终彻底失语。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好不了的伤,当朴树开始坦然承认自己的不完美后,他终于又回到了台前。他唱:
“我曾经跨过山和大海,也穿过人山人海。我曾经拥有着的一切,转眼都飘散如烟。我曾经失落失望失掉所有方向,直到看见平凡才是唯一的答案。”
我相信,韩寒对这首歌也有着无比的共鸣。世人皆看到他人生赢家的那一面,但从青年作家到职业赛车手,从从名博到杂志主编、再到导演,以及沸沸扬扬的“代笔说”,韩寒把所有的穷愁困顿都埋在了心底。我相信,所有的年少心气被岁月的砂砾打磨后,都能听懂“我曾经像你像他像那野草野花,绝望着渴望着哭着笑着平凡着”背后包含的意义。这首歌对于平凡的我们来说,更是自身小半辈子的回顾与缩影。这也是为什么这首歌在微博首发后,七小时获得百万次试听量的原因。朴树、韩寒、我们,在漫长而优雅的宇宙里都不过是野草野花。
今年,朴树的第三张专辑就将面世了。许多媒体人或许已经提前听到了部分小样。即使没有《平凡之路》,我对朴树也有充足的信心。因为他的偏执,以及他在悠悠的黑夜里醒来、跨越自己的偏执后所获得的力量。所以,我们的王,欢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