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青霞封面
1991年,林青霞来北京游玩(受访者提供)
窗外》剧照 胡奇与林青霞 鸣谢:春光映画
2011年7月,林青霞在新书发表会上
对话林青霞:从小女生到大女人(组图)
马家辉眼中的林青霞:她将写作人角色演得很好
当美,渐与整容手术刀和照相PS技术相勾联,美人,则变得像工业流水线上出产的商品,轻易而价廉。其刻意、尖锐、晃眼的视觉效应与这个急匆匆的时代相映成趣。
今日美丽的明星们,向前精进、向外延展的多,向后退让、向内自省的少。这种时候,林青霞(微博)带着她积6年之功而发的新书《窗里窗外》现身两岸三地,实在是一种清明的提示。
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欣欣然将此书引进内地。9月18日,继香港版、台湾版新书发布会之后,林青霞将在北京出席《窗里窗外》内地版首发式,以作家的新身份与读者见面。据说,会有重量级嘉宾与之对谈。
在此之前,低调的林青霞接受了本刊记者的独家专访。她以自己从影、淡出影坛、结婚育女、回归家庭、转而写作的人生经历,轻轻告诉我们:自然不逾度的美,是什么。
本刊记者 李宗陶 发自上海
西皮流水,有板无眼,袅袅娜娜走出个青衫凤眼的女子。唱几句,念韵白,莲步轻移;甩一甩水袖,背转身去,留一地清韵给看客。这是青衣,正旦。
某导拍戏,欲觅女主角,叹:“如今找不到林青霞这种大青衣了。”
刘德华受访,被问何谓美丽,答:林青霞。
几十年不断推出清纯玉女的琼瑶说,“没有遇到过第二个可以和青霞媲美的女子。”
香港作家迈克说,林青霞的美是没得商量,广东俗语叫“靓到没人陪”。
导演徐克说,林青霞的美“是可以延伸的”,“可以出色到令你认为反派也吸引人”。
美术指导张叔平讲,因为那份气质,林青霞到老也会很美丽。
林青霞的闺中好友贾安妮说,大城市里漂亮女人何其多,可是青霞的美丽与众不同。怎样不同?影迷诠释:看一眼,让人邪念全无。
马家辉讲过这样的意思:脸上刚柔相济、阴阳相携、女生男相的多半是美女。林青霞初入影坛时,有人建议她将那两道浓眉剃掉,或者修成当时流行的细款,她不肯。
她的眉眼是战争,她的笑靥是战后的和平,她的丝丝秀发是诗行。
她的清妍昳丽,无论哪个年代都会险象环生:那份容貌,那份青春,足够折戗她。然而没有。
因为她是青衣,正旦。
被选作《窗外》女主角,她说,怎么可能
林青霞从影22年,拍了100部电影。在最初的7年里,她完成了其中的55部——相当一部分是根据琼瑶小说改编的文艺片,而她,是其中清纯飘逸的女主人公。
处女作,是1972年夏天的《窗外》。当时,林青霞17岁,高中刚毕业,是穿喇叭裤、松糕鞋,刚烫了卷发正蓄长,跟女同学相约西门町冰果室,或者一同去裁缝店做衣服的年纪。
她在西门町至少碰到过3次星探,其中一个叫杨琦的,促成了她与八十年代电影公司的合作,拍摄由宋存寿、郁正春导演的《窗外》。当时她还不满18周岁,母亲代为签下了人生第一份电影合约,片酬10000元新台币,分4次支付。
这个当时不足100磅的清瘦女孩从此另起一行,翻开人生一大章。
她的起点是高的,没有跑过龙套,没有在底层苦苦打拼的经历,因而,她离演艺圈的烟火气较远,可以“不染”。这一方面拜上天所赐,另一方面归功于她的家教,以及禀性中的谦卑、朴素、不张扬。
从骨子里透出的羞涩也保护了她。因为版权问题,《窗外》一直没在台湾公映,她却暗自庆幸,因为里面有一些感情戏,她觉得,让熟人看到,难为情。早年面对男生追求,林青霞说:“要交朋友,我至少得认识他3年。”她至今不喜应酬,怕见生人。
林青霞的这些特质,从她1994年结婚淡出影坛后的行止可见,从她转入写作后笔下的草木人事可见,在她接受本刊记者独家访问的整个过程中,也历历可见。
她不太在意自己的貌美,从未脸上带着“我是美人”的自觉登场。美而不自矜,这才是真美人。
她不贪。最初跟同学一起去试镜,只是想着“演同学甲乙”,得知被选作女主角,她的反应是“怎么可能”。
她在30岁之后学习不嗔。不过,她早年的郁郁大抵是向内的,是少女憋着自家,对着地面看泪珠落下的“淡淡忧伤”。
这样一个人,一步跨进光芒与暗面并存的电影圏,是电影的幸事,也是当事人的历炼与修行。
在片场靠着墙就睡着了
70年代的台湾文艺片是“二林二秦”的时代,无论怎样排列组合,只要有林有秦,票房一定有保证。这些片子的社会价值,恐怕是人们一次次陪着男女主人公品味爱情之纯美、之折磨、之凄婉、之大结局的旅行。它的造梦功能隔了十多年在海峡的另一边显现,记者念大学时,校园里满是何慕天式的长围巾,均出自手工,另附小注:比相思短,比爱情长。
70年代的台湾正值戒严期,民风淳朴保守,电影审查尺度也紧,文艺片最安全。于是电影工业扮演一台复印机,加班加点生产唯美爱情片——情节大同小异,制作近乎粗糙,连化妆师都省了。林青霞在回顾从影3个年代的《七十,八十,九十》中写道:“很容易拍,不用搭景,不需造型,阳明山的别墅我们都拍遍了,服装自己带,导演前一天告诉你带几件衣服,你回家就自己配,化妆梳头也可自己搞定,一部戏三十个工作天,两个月内就可拍完。”
最忙的时候,林青霞同时应付6部戏,两周没上过床,有一次在片场靠着墙就睡着了。
在这个阶段,她的主要收获更像是“不快乐”。有一天,站在镜子前面,她看到一张陌生的脸。“我是谁?”“我喜欢什么?”“我不喜欢什么?”“我为什么不快乐?”她答不出来。
“长期过着日夜颠倒睡眠不足的日子,加上得失心重,在承受不了巨大的压力下,我崩溃了。1979年冬天,我离开了复杂的电影圈,到美国进修。与其说是进修,不如说是疗伤。”“复杂”二字背后,是当年***涉足台湾电影业、强迫艺人拍片的艰险。
在那样的情形下,若说磨练演技、在艺术上有所突破,实在有点奢侈。而在大陆,恰好是“文革”结束,电影厂恢复运转,谢晋摩拳擦掌拍出《啊!摇篮》、《天云山传奇》的年份——海峡两岸要谈艺术,都不容易。
林青霞在美国“透气”了15个月,1981年夏天回到台湾,发现电影圈已经换了人间:文艺片不再受欢迎,喜剧片大行其道;英俊小生不如从前吃香,取而代之的是一些喜剧演员、功夫演员和搞笑明星;女主角们也纷纷凛着一张粉脸,施展拳脚起来。
《窗里窗外》收录了大量林青霞在不同时期的珍贵照片,但香港作家迈克偏偏对其中尺寸很小的一帧发生了兴趣,那是枪战片《红粉兵团》里林青霞的一张造型照:“女主角左眼戴着眼罩右手拿着手枪,英气凛然有若改良版五十年代香港女星于素秋,camp指数之高首屈一指。”(注:Camp,即坎普,是美国女作家苏姗·桑塔格提出的一个有关趣味的美学概念。陈冠中在《坎普·垃圾·刻奇》中略作归纳:“坎普这词,给中文用者很大的困扰。创意的译法有田晓菲的‘矫揉造作’、沈语冰的‘好玩家’、董鼎山的‘媚俗’、王德威的‘假仙’,台湾用语,指行为上的假装。”)
当事人不是不委屈:“我这个素来演爱情文艺大悲剧的演员,竟然也要戴起眼罩扮独眼龙,穿着高筒靴拿着长枪,一脸冷漠,学人家打打杀杀的。”
从1981年到1984年,林青霞拍了14部戏,除了一部琼瑶的文艺爱情片,其余13部都跟“情报”、“刀剑”、“警匪”、“枪战”有关。这些戏,多年以后她的女儿们都不大喜欢看。
这些戏看起来热闹,拍起来实在有些凄凉。半夜三更在山顶演戏,被大雨浇得瑟瑟发抖;荒郊野外,半夜在休息车里迷迷糊糊醒来,只见窗外烟雾迷蒙,满眼武师跑来跑去,只她孤零零一个女子。想着一会儿要去跟他们厮杀,林青霞心里有说不出的悲戚。一次,她将一个武打镜头的拍摄过程告诉一位记者朋友,对方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