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物周刊:大青衣林青霞(组图)

2011/9/16 17:33:20 作者:nvwu 来源:女物娱乐网
窗外》剧照 胡奇与林青霞 鸣谢:春光映画2011年7月,林青霞在新书发表会上 ”  在徐克夫人施南生的心里,林青霞“甚至有些老实”——她骨子里是那种想着存点钱,跟爱人一道过安稳日子的女子。

1976年《明天二十岁》(谢震隆)

1976年《明天二十岁》(谢震隆)

林青霞和张国荣在《东成西就》拍摄现场

林青霞和张国荣在《东成西就》拍摄现场

  那段时间她接触的工作人员很复杂,这些人“私下里也上演着真实人生的刀枪拳脚江湖片”。但林青霞一定是恪守了某些底线,才能与这个江湖保持距离。有一次,她跟刘嘉玲(微博)去卡拉OK,刘嘉玲看出她有点紧张,搂着她的肩膀说:“姐姐,不用怕!我会保护你的。”

  在徐克夫人施南生的心里,林青霞“甚至有些老实”——她骨子里是那种想着存点钱,跟爱人一道过安稳日子的女子。

  徐克能带出许多我不自知的特质

  一个好演员犹如一把好琴,遇到高明的琴师,方能奏出好音色。林青霞在表演上的突破,也是港台电影进步的足迹。

  谭家明执导的《爱杀》,带她“进入电影和人生的另一个阶段”。这部戏是林青霞赴美“透气”期间在洛杉矶和旧金山拍摄的,是她以往接触不多的奇情片,比较考究。拍这部戏,林青霞第一次接触美术指导这一职能,结识了张叔平。

  “我非常信任他的审美品味。”从此结为三十多年的朋友。

  《窗里窗外》的设计是张叔平做的,略带雍荣,主色调是林青霞喜欢的颜色,正红,那种过年的红。

  徐克导演的《蜀山》让林青霞跟香港结缘,林岭东导演的《君子好逑》让她在香港落脚。1984年以后,林青霞在香港的片约一部接一部。结婚后,她更成了一个地地道道的香港人。今天,林青霞说:“台湾是我的娘家,香港是我的夫家。”

  因为台湾的人情和“江湖”,从70年代到80年代初,林青霞接了许多不想接的戏。到香港后则不同,这座信息发达、电影也相对国际化的都市遵守“合则来不合则去”的游戏规则,让林青霞“没有了人情的包袱,也不再身不由己,拍了些比较考究的电影”。

  已故导演李翰祥是第一个发掘林青霞潜质的人。筹拍《金玉良缘红楼梦》时,原定林黛玉由林青霞扮演,贾宝玉由张艾嘉扮演。有一天,李翰祥对她说,他想把这两个角色对调一下,因为他发现林青霞身上有一种“玉树临风”的感觉。林青霞觉得这主意很棒。

  许多年以后,林青霞陪着女儿爱林和言爱一起看自己演的《红楼梦》。“看到宝玉挨爸爸打屁股那场戏,言爱含着泪,红着脸问我为什么会这样,我说:‘因为戏里的宝玉不乖,所以爸爸打她喽,不过那不是真的,是演戏,我拍戏的时候屁股垫了毛巾,打起来不痛的。’”尽管如此,当时3岁的言爱还是无法释怀,紧紧地抱着妈妈,小脸紧贴着妈妈的脸,背对电视,说她不想再看了。

  徐克则是另一位好琴师。林青霞说:“他有出色的观察力,看待事物的角度十分独特,他有办法从我身上带出许多我不知道自己拥有的特质。我很喜欢跟他合作。”

  1983年与徐克合作《新蜀山剑侠》时,林青霞扮演瑶池仙堡的仙女,后来中了邪魔。其中有一个镜头是她站在潭中的大石佛像上,挥舞着一身大红色衣裙倏然转身,中了邪似的狂笑。这个造型开启了徐克的某种灵感。待林青霞从石佛上下来,徐克以一种冷静又坚定的口吻对她说:“青霞,将来我一定找你拍一部戏。”

  8年后,这个角色来了——一个男人,企图一统江山的教主“东方不败”。林青霞没怎么犹豫就答应了,“因为我对他有信心。”

  开拍前,京剧名家、叶派传人叶少兰指导她运用3种不同的眼神,一眼一眼慑人心魄。

  拍摄期间,林青霞做了一个梦,她梦见了伟大领袖毛主席:“我们一群人在一座茅草屋的屋檐下避雨,我穿着白衬衫黑褶裙,毛主席在里面,正穿一件中式白褂,旁边的人在替他扣盘扣。他召见我,说,‘好,很好。’梦就醒了。”

  “你不知道这部电影有多卖座,票房是想象不到的好!”

  这部《东方不败》引领了武侠刀剑片的潮流,也成为林青霞的代表作之一。90年代大部分电影公司找她演的,都是反串男角的戏。

  在港期间,林青霞与香港最具实力的男演员都合作过,从周润发、成龙(微博)、张国荣到周星驰、梁家辉、梁朝伟……成龙形容她是“一头困在笼里的豹子”,意指她想对人生做某种突围却不知从何下手;而张国荣那句“我会对你好的”被她记在《宠爱张国荣》里,收进了《窗里窗外》。

  《滚滚红尘》让林青霞拿到了22年演艺生涯中惟一的金马奖最佳女主角,也让她与三毛结下一段缘。在台北宁安街4楼的小公寓(三毛的家)里,林青霞听三毛一页一页地读剧本,看她在民国年代的曲子里翩翩起舞——电影公映后,许多人被那个唯美的阳台起舞镜头打动,那是属于三毛的镜头。三毛身后,林青霞3次梦见她,那个见面不超过十次但彼此惺惺相惜的浪漫女子。

  1992年与赖声川(微博)合作的《暗恋桃花源》将林青霞的演技推上一个新台阶。参与这部由舞台剧改编的电影之后,林青霞感觉“表演变得容易多了,因为我真的学到演戏的方法”。她又说,“在那之前,我没有机会学习表演。第一部电影在香港上映时,我一夕成名,成了明星,从此以后我不断工作——我没有时间学习,也没有人教我。”

  演员演戏,好比 “代人生活”。有悟性的人,能从中洞察世情,汲取智慧,让智慧接替美貌,在脸上再荣光一场。

  台湾《窗里窗外》首发式上,赖声川出任特邀嘉宾,二人有如下对谈——

  赖声川:你或许在拍电影的过程中对人生有所体悟。

  林青霞:的确如此。我从电影之中学到了一切。

  我现在是家庭主妇啦

  就在林青霞在表演艺术上渐入佳境的时候,1994年拍完《东邪西毒》,她突然彻底告别水银灯下的生活,嫁人了,如同青衣一甩水袖,将一地繁华簇锦丢在身后。

  1994年6月29日,林青霞同港商邢李源结婚。在徐克看来,这是林青霞一生中为数不多的“天马行空”的手笔。他们在旧金山的婚礼对外十分低调,对内却十足感人。亲临现场的女友贾安妮说,别墅游泳池内全是鲜花,到处都是鲜花;邢李源执林青霞的手,向岳父岳母道:“从今以后我会照顾她。”许多嘉宾当场落泪。

  从女孩到女人,从恋爱结婚到为人妻母,短短十几个字就说尽了,但个中滋味,是言语难以表达的。

  对林青霞来说,尤其多一重难度:从万众瞩目到平平淡淡,从大青衣到家庭主妇。

  “在影圈工作了二十多年,每天紧张,每天曝光,忙于把自己最美的一面在人前表现,睡觉时间很不规律,睁开眼睛便是拍戏、出席记者招待会……晨昏颠倒,永远不知何时是尽头;每天的生活都有人替我安排,自己完全是被动的。直到现在,我才可以享受平淡的生活,才发觉这样的生活是属于我的。”

  马家辉在《爱恋无声》里写道:“我曾有幸,有一天,在澄明的午后,在中环云咸街的菜市场见过林青霞的优雅身影。”旁边有张照片,林青霞白衣黑裙,笑吟吟站在一堆蔬菜前面,伸手挑选。林青霞说,那天与马家辉约在附近喝茶,随手拍下的。

  香港很小,走在街上,她常跟普通人打照面。港人得体,叫声“霞姐”或者“大美人”,就算招呼了,她也闲适,自在。这种感觉,有点接近多年前那两个快乐的下午:跟女友在纽约的公寓里听到锣鼓声,把睡衣往裙里一塞再套件风衣就往外跑,挤进人群看热闹;跟邓丽君在法国康城的裸泳海滩上撒了一把野,赤条条跟大海拥抱。她珍惜那种时刻,因为她做回了自己。

  找到真的自己,做回自己,是她婚后修行的一大主题。她的青衣本色,令她圆满。

  好的女人,都有与生俱来的一大包爱。孝顺父母,敬爱丈夫,疼爱女儿,她都身体力行。父亲在台湾住院期间,她常常带女儿去探望。有一次在飞机上她对女儿爱林说:“姥爷年纪大了,身体又不好,要让他笑是件很不容易的事,你是他最疼爱的孙女,最容易逗他开心,只要你为他做一件小小的事,哪怕是递一张纸巾给他,都能令他笑开怀。你要帮妈妈孝顺父亲,也要为自己孝顺姥爷。”

  她像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经历了生产的痛,在她们成长过程中付出时间和精力。当女儿发烧时,她会整夜抱着她们,为她们量体温,在她们额上敷冰袋。她喜欢哄孩子们入睡,还有特别的手法:用食指和中指顺着女儿的脊椎骨,一节一节地按摩。她说:“3个女儿小的时候我都是这样哄她们入睡的。”

  她是大女儿嘉倩的继母,这个通常很难处理的角色今天看来她也胜任了。嘉倩之所以接受她、信任她,是因为在遇到几个大的“成长的烦恼”时,林青霞都帮助、开导过她。从林青霞谨慎的谈话中,从《窗里窗外》隐约透露的细节中,让人感觉这母女二人今天更像是知心的朋友。

  据友人说,经过这么多年,林青霞越发注重精神上的追求。与圣严法师结缘,坐禅;闲暇时学画、练书法。她还会像学生一样,去大学听一些学者的讲座。2005年,她每周从香港飞台湾听蒋勋讲《红楼梦》,有一年又跑到香港大学听了一学期龙应台的写作课,还找了香港作家金圣华学习英文翻译。偶尔,她也会跟老朋友打打麻将。

  不计较,常常怀抱感恩的心,遇事“要用情操,不要用情绪”,还有圣严法师赠她的12字箴言,都令她找到了内心深处的平和与宁静,为她贤良的底色平添了几分人格魅力。

  “我现在是家庭主妇啦。”有一阵,她常这样欢快地说。

  不要叫我大美人,请叫我作家

  施南生说,林青霞的内心很文艺,一直很爱写东西,每次一道出去旅行,她爱把一路上看到听到的写下来。有一次,她跟马家辉描述从机场回家的感受,很有文学的味道,马家辉就鼓励她把自己的历程写下来。

  林青霞是一个认真的写作者,她像做学生一样虚心向龙应台、金圣华和董桥讨教。对方的每一句鼓励或者赞叹,都会令她像孩子般兴奋。在过去的6年里,她常常为写作废寝忘食,看她在《窗里窗外》序言中的交待:

  “有一次从外面吃了晚饭回到家,经过梳妆台,突然想到什么,怕一会儿忘记,马上伏在桌上写,不知不觉坐了几个小时,窗外传来鸟的叫声才知道天已亮了。看看镜中的自己,不觉失笑,原来我脸上的妆还没卸,耳朵上的钻石耳环正摇晃着,低头一看,一条蓝色丝质褶子裙,脚上竟然还穿着高筒靴。时钟指着六点半,正是女儿起身吃早点的时候,赶忙下楼陪女儿。两个女儿见了我,一点也不惊讶,只淡淡地说:‘妈,你又在写文章啊?’”

  作家止庵从《窗里窗外》读出的是“干干净净和真实”以及“文章本身有思想”。他说:“林青霞的这份角色和文风都相似的格调,对于现代的作家来说,都并不容易。坚持自己是最难的,可林青霞做到了。在众多的职业中,写作很特别,他没有退休的时间,也没有学位等更多硬性的要求,只要有天赋,有能力,想写都可以,但落笔的过程需要积累。读她的文字可以发现,她是一个有积累的人,可以说是一个扎扎实实、实实在在写作的人。”

  此次香港书展,林青霞为她的第一本书难得地跨出家门,走上前台,面对世界,甚至捣鼓起微博——是因为她诚心想在写作这条路上行走下去。她对那些年龄跨度相当大的影迷们笑滟滟地说:“不要叫我大美人,请叫我作家,作家。”

  在跟本刊记者的闲聊中,她流露出对黄宗英的关注:“她也是先演戏后来写作的吔。”她说:“从明星到作家,是我人生中一个很大的转捩点,我现在进入了人生的另一个阶段。”

  先生邢李源给了她冷静的鼓励。他对女儿们说:你们的妈妈迈出了人生重要的一小步。

  艺术家蒋勋说:“青霞开始用文字来修行了。”

  韩愈说《诗经》“正而葩”。为人,也能端正而富饶,渐次开出美善的花。《窗里窗外》,就是其中一朵。

  林青霞不愿意成为众人视线的焦点,她也许尝过“人言可畏”的滋味,她对凶猛的外部世界有一些隔膜,甚至有些畏惧。她选择低调再低调、斟酌再斟酌来应对。她像捍卫疆土一样捍卫家人和记忆的某些角落,这是一个自尊自爱的正派人的反应,也是一种自我保护。我们理当尊重她。

  然而,林青霞要大家忘记她是那个林青霞,如香港作家迈克所言,可不是强人所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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